藺屾走后,管事媳婦兒來收走碗碟,又上了新茶,并一碟她自己做的綠茶糕。
蘇涼吃著甜而不膩很可口,又把人叫過來,問了做法,還給了賞錢。
阿四跑來問蘇涼何時回家,
她打算按照計劃在茶園里把書看完再走,就說讓阿四只管去玩,太陽落山之前回來就行。
“好咧!那邊有條小河,我去捉魚給小姐吃!”阿四揚起的臉上灑滿了陽光,一雙眸子亮晶晶的。
蘇涼點頭,“那當然好,
去吧,
注意安全。”
等阿四走后,蘇涼再次翻開書,想到今日匆匆而來又很快離開的藺屾,微嘆了一聲,嫁人這件事,她并非沒考慮過,但先前成親或差點成親,她真正考慮的都是怎么才能不嫁人,不止一次利用假扮寧靖的顧泠當了幌子。
等阿四拎著一桶魚興高采烈地回來,蘇涼也把帶來的醫書看完了。
她站在亭子里,看著落日西沉,天色暗下來,收拾好藥箱,帶著阿四回家去。
進門就見老管家迎上來,“今日來的那位自稱姓藺,是小姐先前提過的,宋崎在他家當管事的藺氏公子吧?”
蘇涼一愣,
“沒錯。但我忘了跟他說宋崎的事,
他已離開了。”
見到藺屾時,根本沒想起來。
“如果宋崎愿意回寧家來,
藺屾應該不會介意的。”蘇涼說,“他跟寧靖是很好的朋友。”
老管家聞言,卻又傷感起來,“如果公子還活著該多好啊!”
蘇涼要了一條魚,其他的讓阿四自己處理了。
回到住處,沒見顧泠,她放下東西,到廚房去燒魚。
等魚燒好,晚飯也送過來了,照舊擺在書房里。
下人離開后,蘇涼落座,顧泠現身。
“我有時候都懷疑你在我身上安了監視器。”蘇涼吐槽顧泠最近神出鬼沒但每到晚飯又準時出現的行為。
對蘇涼前世的一切都很感興趣的顧泠曾聽她講過“監視器”是何物,雖然仍不懂其原理,但知道是做什么的。
“我去采藥了。”顧泠說著在他的位置坐下。
蘇涼便問,“有何收獲?”
顧泠起身到屏風后,拿了一根帶著葉子的人參過來,放在桌上。
蘇涼不由感嘆,“大神你怎么采藥的運氣都這么好?”
顧泠搖頭,“我找了很久。”
蘇涼聞言倒有些不解,“以你我如今的財力,人參這種東西并不缺,寧家就有比這更好的,你為何費勁去尋?”
“我只是想看看活著的人參什么樣。”顧泠說。
蘇涼點頭,“不愧是你。”合情合理。
話落她神色認真地說,“那大神你所有沒見過的藥材都想親眼看看活的唄?我絕對支持,你只管去找,我管飯,你找到的藥材歸我,如何?”
顧泠眸光涼涼,“以你如今的財力。”
蘇涼輕咳,“不是一回事。我相信,有些藥材,多少錢都買不到,但大神你能找得到。”
顧泠點頭,“好。”
蘇涼倒有點意外,就聽顧泠接著說,“藥材歸你,你制好的藥,歸我。”
蘇涼輕哼,“大神你覺得我傻?”
顧泠搖頭,“不算太傻。”
蘇涼無語,“那我謝謝你啊。”
“不用。”顧泠拿起筷子,“就這么定了。”
蘇涼想了想,如今她不管做出什么藥來,大部分也都被顧泠拿去了,所以其實沒啥差別。而她更在意的并不是得到什么藥,而是制藥這個學習的過程。
如此一想,若顧泠真能找到什么罕見的藥材,使得蘇涼獲得接觸了解那種藥材的機會,于她而言就是有益的。
“好吧。”蘇涼一邊吃飯,一邊說,“今日我在茶園,藺屾來了。”
顧泠并無意外之色,“他得知寧靖死了,來追求你的?”
“你怎么知道?”蘇涼表示驚訝。茶園里并沒有多高的樹,無法藏身,因此蘇涼知道顧泠沒去那邊,也不可能聽到她跟藺屾說什么。
“他的心思,很明顯。”顧泠說。
“也是。”蘇涼點頭。當時在京城,藺屾其實就已經隱隱表達過對蘇涼的喜歡了。只是因為那時蘇涼有“寧靖”做擋箭牌,甚至都不用拒絕,藺屾自己就退了。
“你答應了?”顧泠問。
蘇涼搖頭,“當然沒有。”
“為何不?”顧泠問,“你對他有什么不滿意?”
“藺屾挺好的,個性開朗,正直善良,能文能武。”蘇涼一本正經地說,“但我還沒到十六歲,要好好學習,不能早戀。”
顧泠的手微微頓了一下,蘇涼并沒有注意到。
話落蘇涼自己笑了,“開玩笑的。其實我也不懂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感覺,上輩子沒有經歷過,今日藺二山表白的時候,我很認真地感受了一下,心跳并沒有加快,甚至還慢了點,當時想的是,做朋友不是很好么,我還有很多事想做,很多東西要學,暫時并不想跟一個人建立親密無間且互相要對彼此一生負責的關系,成親是一件很大的事,但并不是必須的事,因此要慎重對待。”
過了片刻之后,顧泠問,“你不打算成親?”
蘇涼搖頭,“當然不是。只是藺二山并不是那個讓我想成親的人。或許這樣的人并不存在,或許未來某天會遇見,也或許,哪天我對藺二山的感覺變了呢?誰知道。”
如邢玉笙林家兄妹秦家兄妹他們,都是這個世界婚戀觀念傳統的人,且家中有長輩,因此都選擇在合適的年紀成了親。嫁娶的是喜歡的人,已經比這世界絕大多數人的人生要幸運和幸福了。
蘇涼雖然表面在適應這個世界的規則,但骨子里仍是心向自由的,在保證生存的前提下,她會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被束縛。
顧泠對此的評價是,“很好。”
然后蘇涼說起茶園管事媳婦兒做得一手好菜,她已經學會了菜譜,改日得空試試。
“大神你要等燕十八來了再走?她若離得遠,不定什么時候才來。萬一消息沒傳到,不來也有可能。”蘇涼說。
“再過三日。”顧泠說。
“不管燕十八來不來,你三日后走?到時候桃脯應該可以吃了,紅茶餅我試試,順便再試試今日學的綠茶糕吧!”蘇涼說。
晚飯后,蘇涼正要回房,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又找到顧泠問,“大神你覺得我打敗你這件事是白日做夢?夜里做夢?癡人說夢?”
顧泠面色平靜,“你看到了。我用的激將法。你加油,祝你早日打敗我。”
蘇涼:……好想打他啊,可是打不過……
于是,蘇涼正色道,“以后不管什么法,大神你可以當面跟我講。”
顧泠點頭,“你想打敗我,是白日做夢,癡心妄想。你是不是很想打我?那就對了,好好練功。”
蘇涼踢了顧泠一腳,轉身就跑……
接下來兩日,蘇涼都沒出過門。每日除了去給彭謙治療之外,便是在練武或看書。
跟管事媳婦兒學來的菜她嘗試做了,很成功,得到了顧某人的肯定。
連續三日艷陽天,桃脯曬得很成功。
蘇涼嘗了嘗,軟硬適中,加了野漿果汁后,酸甜可口,很是美味。
說好的,一半屬于正兒,一半屬于顧泠。
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正兒,怕放壞了,蘇涼從老管家處得知寧府有冰窖,除了留下一部分顧泠要吃的,其他的就包好放過去冰鎮儲存。
說好的三日時間,很快就到了。
這天晚飯后蘇涼做了紅茶餅和綠茶糕,給顧泠帶著路上吃。
“燕十八還沒來,你只管走吧,我離了你們又不是活不了。”蘇涼說,“再說了彭凡在這里,他實力不弱,我要是遇到麻煩,肯定會出手相助的。”
顧泠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
“雖然我認為你的實力無人能及,但行事還是要謹慎些。”蘇涼叮囑,又笑笑,“這些都是廢話,你趕緊走吧。”
“好。”顧泠點頭,視線落在蘇涼眉心,“三日內不會有事。”
蘇涼愣了一下,她一時忘了顧泠的特異功能。也就是說,只要接下來三日燕十八能出現,依舊是在顧泠的計劃之內。
見顧泠站著不動,蘇涼問,“還有事?”
“再見。”顧泠說。
蘇涼立刻會意,上前跟顧泠擁抱作別,“保重。”
兩人分開,顧泠拎著包袱,消失在蘇涼眼前。
蘇涼獨自坐在書房里,看著窗外婆娑的樹影,在思考接下來的安排。以彭謙如今的身體狀況,約莫十日后,彭家父子就可以離開回涼國,屆時蘇涼也該回京城去了。
顧泠此去京城行刺端木晟,順利的話十日可以走個來回。
待端木晟死了,蘇涼一定會被懷疑上,同時她秘密給涼國主將之子彭謙醫治的事情也不可能瞞著住端木熠。
后者蘇涼并不需要隱瞞,因為她只是行醫而已,哪怕端木熠不問,她也會主動交代,彭謙并不是多重要的人物。
而彭謙的存在,可以給蘇涼提供合理的不在場證據,摘清她殺端木晟的嫌疑,以及解釋她為何在潯陽城停留半月。
至于燕十八是不是真的會來,蘇涼不知道,對此是隨緣的態度。
顧泠離開后,蘇涼的生活很忙碌。她去了寧家的制茶工坊,學了茶葉制作的手藝,還親自做了幾罐茶,打算送朋友。
彭謙已經能流暢地說話了,天氣好的時候,彭凡會用輪椅推著彭謙到寧府花園里曬曬太陽。
中間彭凡問過,他們來乾國,會不會給蘇涼添麻煩。
蘇涼說這件事她心中有數,讓他們不必擔心。
過了三日,燕十八依舊沒出現,而顧泠確認過的蘇涼的“安全期”也算是過去了。
潯陽城里的人都知道,若有什么十萬火急的病癥,求到寧府,蘇涼一定會出手醫治的。
這幾日陸續有人上門求醫,蘇涼都沒有拒絕,診金視情況收取。
這天蘇涼在花園練劍,彭家父子路過,便停下觀看。
彭謙面色雖然依舊蒼白虛弱,但jing神已經好了不少,看著不遠處身姿矯健的少女,不由感嘆,“她是個天才,又如此勤奮,真是難得。”
彭凡點頭,“與蘇將軍相比,兒子很自慚。”
“你是要多跟蘇將軍學學。”彭謙說。
老管家匆匆趕來,叫了蘇涼一聲,說門外來了個重傷瀕危之人。
蘇涼聞言便收了劍,匆匆趕去救人了。
彭凡也推著彭謙回去,“不知道蘇將軍師承何人,醫術如此了得。”
彭謙微微搖頭,“只需記得,她是我們彭家的恩人,其他的,她不說,便不要那般好奇。”
“是,父親。”彭凡點頭。
來人受了嚴重的刀傷,內臟都露在了外面,奄奄一息。
“蘇將軍,快救救我孫子吧!”滿身是血的老者跪在地上對著蘇涼咣咣磕頭,“他為人打抱不平,卻被惡霸傷成這樣……”
蘇涼并未理會老者的話,因為不能分心,需得爭分奪秒。
老管家看著蘇涼滿手的血,都感覺腦袋發暈,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見蘇涼眸光鎮定,雖然忙碌但并不慌亂,老管家對她的佩服更是到了極點。
阿四聽說蘇涼在救一個腸子都掉出來的人,跑過來偷看。怕被他爺爺罵,便悄悄從前廳的窗戶跳進去,躲在紗簾后面,只露出一雙眼睛來,目瞪口呆地看著蘇涼救人。
他從小在寧府長大,對各處都很熟悉,輕手輕腳地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濃烈的血腥氣仿佛讓空氣都凝滯了。
老管家有點受不了這場面,離開去吩咐下人給蘇涼準備沐浴用的誰,再燉一鍋老母雞湯給她補補身子。
彭凡挺屬下說了今日病人的情況后,也很想過去看看,但想到彭謙的叮囑,猶豫后還是沒過去,只守著喝了藥睡著的彭謙。
蘇涼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終于處理好了那人的傷口,止住了血,給他服了藥。
jing神緊繃的蘇涼再次給傷著號脈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抬起滿是血的手,用衣袖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準備坐下休息片刻。
“小姐小心!”
一道森冷的寒光在蘇涼背后閃過,聽到阿四的驚呼,蘇涼猛然回頭,就見送傷者來的老者把刀刺入了阿四心口!
蘇涼根本不知道阿四在附近,阿四是發現危險沖出來為她擋的刀……蘇涼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滯了一瞬,反應過來后,抱住阿四放在一邊,俯身拔刀,卻沒有殺向那個老者,而是抵住了她剛剛救下的那個傷者的脖子,眸光冷厲,“既然你等我為他醫治之后才動手,我想他或許真是你孫子!放下刀,否則我立刻送他見閻王!”
老者神色大駭,揮出手的刀僵在了半空,“不要,跟他沒關系!”
“放下刀!”蘇涼厲聲說。
老者面色難看至極,到底是扔了手中的刀,握著拳頭說,“是我被人相逼來殺你,我沒想到他們那么狠,要重傷我孫子,讓我在你最疲憊的時候下殺手!我若不殺你,我全家都要死!我孫子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蘇涼沖過去,一刀砍掉了那老者的右手,又一刀刺穿了他的左腿,看著他倒地痛苦呻吟,一個字都沒說,扔下刀,去查看阿四的情況。
侍衛沖進來,見狀都驚呆了,連忙控制住那老者。
老管家接到消息,得知阿四重傷瀕死,直接昏了過去。
等彭凡聞訊趕過來的時候,只見滿地的血,蘇涼跪在地上給阿四療傷,眉頭蹙得緊緊的。
連續幾日晴天,這天午后下起了大雨。
蘇涼寒著臉從阿四房中走出來,衣服上很多血跡,沒打傘走入了雨中。
彭凡原本撐著傘站在院中,見狀連忙過去給蘇涼遮雨。
“不必!”蘇涼避開了。
彭凡便收了手中的傘,跟著蘇涼往外走,“阿四怎么樣了?”
“死不了。”蘇涼冷聲說。
彭凡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今日我本該早點過去的……”
“跟你沒關系!”蘇涼打斷彭凡。
“你也不要太自責了,誰知道會有人拿孫子的命來賭,簡直是喪心病狂。”彭凡擰眉說。
“你回去吧,我半個時辰后過去給你父親施針。”蘇涼話落,大步甩開彭凡,往她的院子走去。
彭凡嘆了一口氣,只得轉身離開了。
蘇涼也沒洗澡,把濕透的衣服換下來后,靜靜坐在房中。
下人送來老管家一早吩咐人熬的老母雞湯送過來,直到放涼了,她也沒動。
在顧泠離開后的第四日,失去他庇護的第一天,發生這樣的事,讓蘇涼深深意識到,她穿越至今,所有的安逸和好運氣,都離不開顧泠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