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涼盛出一大碗青菜肉絲面,按照顧泠的口味,又往里面加了些香醋,并一碟雞蛋餅,和一碟素拌菜,端著到書房去。
書房點了燈,蘇涼剛把托盤放下,
就聽后窗有動靜。
顧泠已換了干凈的衣服,戴著面具,半干的頭發披散下來,微微有些凌亂。
“大神你去花園洗澡了?”蘇涼心想這會兒顧泠定然沒有易容。
下一刻,顧泠放下手中的衣服,摘掉了面具。
玉面清光,
如皎月般清冷無塵,
完美無暇。
這是蘇涼第二次見到顧泠的陣容,依舊為之驚艷不已,不由開玩笑道,“大神你以后洗澡可小心點別被人看了去,招來色狼。”
顧泠面色淡淡,用帕子擦了一下發尾凝結的水珠,到桌邊坐下,拿起了筷子。
蘇涼就坐在對面,但她不餓,也沒做自己的份兒,就盯著顧泠看。
顧泠喝了一口溫熱的湯,吃了兩口面,見蘇涼神色專注地看著他,便問道,“看什么?”
“看你的臉是不是對稱的。”蘇涼說著還用手隔空比劃了一下,贊美道,“美人就是美人,
對稱性堪稱完美。”
顧泠反問,
“你不是么?”
蘇涼便笑,
“我沒仔細看過,而且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顧泠便凝眸看著蘇涼,“你也是。”
被人夸長得好看自然是值得開心的,蘇涼笑意加深,“多謝大神夸獎。我跟你比,差遠了。”
顧泠連續三日沒怎么進食,這會兒吃得比平時快一些,但依舊透著骨子里的優雅。
蘇涼問他是否去看過正兒,顧泠搖頭,“正兒尚未回京城。”
“夠吃么?”蘇涼問。
顧泠搖頭,“不夠。”
“我要來的食材還有新鮮的蘑菇,沒用上,要不我給你做點炸鮮蘑吃吧?”蘇涼提議。
顧泠微微點頭,“好。”
于是,蘇涼又起身去了廚房。
雖然她沒問,顧泠也沒說,但他提前兩日回來,壓縮了路上的時間,那般疲憊,蘇涼已猜到他沒好好吃飯。
架了油鍋,除了炸鮮蘑之外,蘇涼還切了南瓜、茄子等,做了一盤蔬菜天婦羅,又調了個蘸汁。
等蘇涼端著jing心制作擺盤的炸物走進書房時,顧泠已吃完了那碗面,湯也喝光了。
“之前沒做過,你快趁熱嘗嘗。”蘇涼把蘸汁放在顧泠面前。
顧泠先嘗了一塊炸鮮蘑,微微點頭,“很特別。”
又嘗了一塊南瓜天婦羅,點頭的幅度大了一點,“不錯。”
“改日弄點新鮮的魚蝦,也可以這樣做。”蘇涼說,“其實不太適合晚上吃,不過你今日餓了,就不管那么多了。”
蘇涼用了四樣菜,總共做了一大盆,其實并不算太多,看著顧泠吃完,她才想起,自己都忘了嘗一下。
然后蘇涼又拿來一個漂亮的琉璃盞,里面是她現切的鮮桃,昨日靈隱寺才送來的,上面還放著木叉子。
這木叉子并不是蘇涼做的,而是顧泠之前親手制作的,專門用來吃水果。
熱湯面暖胃,吃完炸物,再來一盞鮮果,蘇涼為了顧泠這頓吃飽吃好也是相當用心了。
“再次感謝大神幫我除掉仇人。”蘇涼神色認真。
顧泠放下叉子,擦了擦手,“這些是謝禮?”
蘇涼搖頭,“不止,還有大神想吃的兔子,但得改日了。”
顧泠輕輕頷首,“很好。”
“你快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說。”蘇涼端起琉璃盞出去,從外面把門關上。
等把廚房簡單收拾好,蘇涼回房洗漱后,準備睡覺,就聽顧泠在隔壁敲墻。
“有事?”蘇涼貼著墻問。
便聽到顧泠隱約的聲音,“你過來。”
蘇涼也不知道什么事,但還是立刻穿好衣服到書房去了。
繞過屏風,見顧泠躺在床上,蓋著被子,蘇涼蹙眉,“大神你是受傷了么?還是趕路太累,冷水洗澡發燒了?”
顧泠原本想說的話在聽到蘇涼的問題后便收了回去,只輕輕搖搖頭,并未言語。
蘇涼見狀便覺得顧泠可能是病了,她走到床邊坐下,伸手貼在了顧泠額頭,“沒發熱。”又把他的一只手臂從被子下面拉出來,給他號脈,“看脈象,倒是沒事。興許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蘇涼說著,把顧泠的手臂又塞回去,“你覺得哪里不舒服?”
顧泠搖頭,散落在枕上的墨發輕輕動了動,“沒有。”
蘇涼愣了一下,“沒有不舒服?那你叫我作甚?”
顧泠薄唇輕啟,“講故事。”
蘇涼扶額,“你不累嗎?不困嗎?明日再講不行?”
“說好每天講兩回,我離開七日。”顧泠說。
蘇涼搖頭,“那不行。一次講那么多,我累你也累,而且你躺著也不能畫畫。”
“不算離開那幾日的,講今日的。”顧泠說。
原本要講七天的,如今只用講一天的,蘇涼想想覺得可以接受,便接著之前講到的地方,給顧泠講《水滸傳》。
講完一回,見顧泠閉上了眼睛,蘇涼輕輕喚了他一聲,“大神?”
“我沒睡著。”顧泠閉著眼睛說。
“好吧。”蘇涼便打起jing神講第二回。
終于講完,她打了個哈欠,“我回去了。”
不見顧泠有反應,蘇涼又輕輕叫了他一聲,“大神?”
這次他沒說話,像是睡著了。
蘇涼看著顧泠絕美的睡顏,心中感嘆,真是妖孽啊!
她吹了燈,輕手輕腳地離開。
聽到關門聲,床上的顧泠睜開了眼睛,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夸得那么好,卻也不想碰我一下……”
天剛蒙蒙亮,彭家父子按照計劃啟程離開。
彭凡不住回頭,卻始終沒見蘇涼出現。雖然她昨夜說過不會送他們,但到底有點遺憾。
彭謙看出兒子的心思,在離開寧家后,只對他說了一句話,“乾國皇室不會允許她嫁去別國的。”
彭凡只沉默不語。
蘇涼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
她起床洗漱后,到書房去,被褥疊得整齊,顧泠又不見了。
蘇涼也不意外,如同前幾日一樣,先去看阿四。
老管家說起彭家父子已離開。寧家給他們準備了些吃食,還帶著蘇涼給的藥方藥材和熬藥要用的小爐子和砂鍋等物。
“小姐,他們不會惹來什么麻煩吧?”老管家已經知道那兩位是涼國人了。
蘇涼搖頭,“沒事。乾國與涼國正在談和,當初休戰,我答應了彭老將軍為他兒子醫治,只是兌現承諾。”
“原來如此。但此事還是得小心謹慎,讓外人知道,怕是會大做文章。”老管家仍是有些擔憂。
蘇涼轉移話題,問起宋崎是否有消息。
“不出意外的話,派去的人應該到了,他是否愿意回來就不好說了。過去這么多年,他定然早已成了家,有妻兒在側。”老管家微嘆。
蘇涼點頭,“那就再等等消息吧。若他不愿回來,也不必勉強,再想別的辦法。”
說話間進了阿四的房間,他正在喝粥,見到蘇涼眼睛立刻就亮了,“小姐!”
“如何?傷口還疼么?”蘇涼問。
阿四搖頭,“不疼!”
他娘在旁邊瞪他,但也沒拆穿。
蘇涼又給他號了脈,叮囑吃過飯之后要喝藥,不要亂動,便離開了。
蘇涼回到自己的院子,早膳隨后就送來了。
屏退下人,顧泠出現,兩人一起吃早膳。
“端木晟死了,我定然會被懷疑,恐怕很快京城就會來人傳我回去了。”蘇涼說,“原定的就是近日回京,既如此就等京城的人來了再說,正好我也不放心阿四的身體。”
顧泠微微點頭,“可能會有人來試探你身邊是否有高手。”
“到時候你別出手。”蘇涼說,“既是試探,自然不會真的把我如何。等回了京城,我就告訴端木熠,我跟寧靖身邊的高人早已分道揚鑣。”
“準備點毒藥。”顧泠神色淡淡。
蘇涼眸光一亮,“對!到時候不管誰來試探,一律當做刺客,給我刀上抹毒,見血就倒!”
早飯后,蘇涼要去練劍,問顧泠今日是否還想吃兔子,想吃她就去捉。
顧泠看著她搖搖頭,“暫時不想吃,你先欠著。”
蘇涼爽快點頭,“成,欠你一只兔子。等你什么時候想吃告訴我。”
如此,過了兩日,蘇涼足不出戶,中間有人來求醫,老管家都再三確認對方身份才放進來,避免出現之前的事。
原本老管家建議蘇涼一概拒絕前來求醫的人,因為她并不需要借此賺錢或博美名,沒必要費心勞力還要承擔風險。
潯陽城的人在那日之后也都以為就算再求上門,蘇涼定也不會給醫治了。
但蘇涼并未因為那對處心積慮來殺她的祖孫而拒絕所有病人。這跟她自身的安全只能說有關系,但不存在因果關系。想殺她的人總能找到辦法出手,而她不會因為這個放棄原本正常的生活和想做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重傷被利用來刺殺蘇涼的那個孫子,在進入牢房的當夜便死了。那個刺客老者還活著,今日就是問斬之期。
潯陽城太守一早派了人前來知會蘇涼,若她想觀看行刑可以去,甚至蘇涼覺得她要是提出要親自給那人斬首,太守也會答應。
不過蘇涼并沒有過去,因為不想被圍觀。
當蘇涼練武之后,坐在院中看顧泠從京城給她帶的書時,就見老管家匆忙趕來,“小姐,不好了!有人劫法場,那個刺客被救走了!”
蘇涼聞言,面色不改,“劫法場的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團伙?”
“有四個蒙面人,武功都不低。”老管家說。
蘇涼點頭,“我知道了。”
老管家意外于蘇涼的鎮靜,見她不想再說,便一臉不安地離開了。
蘇涼吃了一片桃脯,翻過一頁書去,接著看。
她的確不擔心,甚至都沒多意外。算算時間,京城的人也該到了。
端木晟都死了,那刺客被關押數日都無人管,今日劫法場的人,蘇涼猜測,并不是為了救他,只是想要調查真相。
而這正中蘇涼下懷。她巴不得那刺客被人帶到端木熠面前,告訴端木熠,端木晟用了何種喪心病狂的手段來殺她。
很快,官府來人,告知蘇涼這個苦主,犯人被劫走。太守保證,一定全力追捕。
午后,蘇涼難得睡了個午覺。
等到深夜,蘇涼也不困,就坐在燈下看書。她知道顧泠沒在隔壁,但應該在府里。
一直看到三更后,蘇涼把看完的書收起來,整理了一下筆記,鋪好床,點了香爐,往里面放了她獨門秘制的香片。
房中很快彌漫起清清淡淡的茶香氣,蘇涼吹了燈,躺下,閉上眼睛,口中含著一顆藥。
約莫過了一刻鐘,后窗傳來輕微的響動。
很快,有兩個黑衣人潛入蘇涼房中,看向了垂著的床幔,其中一人躡手躡腳地靠近。
但尚未掀開床幔,兩人就感覺頭暈眼花,身體無法站立,意識到不對勁,想離開,卻在下一刻,昏倒在地。
半個時辰后,蘇涼的房間開著窗戶,被五花大綁的兩個男人幽幽醒轉,就見蘇涼寒著臉坐在桌邊,看著他們,“誰派你們來的?若是大皇子,就不必遮掩了,他想殺我,不是一日兩日,不是一次兩次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其中眼眸jing明的男人開口,“蘇將軍,誤會!我們是奉皇上的口諭前來,請蘇將軍回京的!因不敢耽擱,所以深夜驚擾了蘇將軍,實在是罪過!”
蘇涼愣了一下,“口諭?無憑無據,你們以為我會信嗎?”
“千真萬確!屬下身上帶著皇宮禁軍的令牌!”另外一個連忙說。
蘇涼便起身過去,從兩人身上都搜出了一塊牌子。
“皇上讓你們來的?就你們兩個?”蘇涼冷聲問。
兩人回答,說只有他們。
“我原本近日就要回京,皇上何故派你們前來?是京城出了什么事么?”蘇涼蹙眉問。
兩人面面相覷,并沒有提起端木晟,只說不清楚是什么事。
“你們如此鬼鬼祟祟,哪怕有令牌,我也無法全信。”蘇涼輕哼,“最近接連遭遇刺殺,還好我早有防備。”
兩人發誓賭咒,說他們真的是皇宮禁衛軍,并非刺客。
蘇涼始終不信,直言認為他們是端木晟派來的,要把他們處理掉。
兩人最后不得不交代,說端木晟失蹤了,皇上派他們來請蘇涼回京協助調查。
翌日,蘇涼便跟老管家和阿四告別,離開了潯陽城,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昨夜那兩人并未跟著蘇涼,而是被蘇涼派人綁著另行送回京城,因為仍對他們的身份“存疑”。
出了潯陽城后沒多久,蘇涼就易容換裝,消失在某些眼線的范圍內。
到下一座城池,蘇涼跟同樣易容的顧泠匯合,結伴同行。
蘇涼易容出來的臉是她前世的容貌,而顧泠的易容與她有幾分相似,兩人一看就像是親兄妹般。
路過街市,看到有賣野兔的,蘇涼就問顧泠,“哥,吃不吃?我去買來烤了?”
顧泠看了一眼被關在木籠子里的野兔,神色淡淡地收回視線,“不吃這一只。”
“哥你怎么這么挑剔?那只兔兔明明很肥美。”蘇涼一本正經地說,“曾經吃魚只吃小松鼠,難道你有看中的小兔子,在等它長大宰了吃掉嗎?這種行為未免過于禽獸了。”
顧泠拿扇子輕輕敲了一下蘇涼的頭,“我樂意。”
“哥,那邊有個姑娘一直在看你。”蘇涼語帶笑意。
顧泠神色淡淡,“妹,你去把她眼睛挖了。”
蘇涼神色“驚恐”,“哥你好殘忍!”
顧泠演不下去了,又敲了一下蘇涼的頭,“正經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