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笑著答好,談笑間看見世子胡亂纏在手腕上的平安符,有幾分驚訝地問道,“這也是今天皇上給你的嗎?”
世子抬手看了看,“是,丘公公給我的,說是皇爺爺從仙靈苑的張神仙那里求的,母妃喜歡嗎?喜歡的話就給母妃戴著。”
甄氏搖頭笑道,“我昨日也在仙靈苑給你求了一個……”
說著,她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個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的平安符——這是一塊拇指大小的紫檀木牌,背面是仙靈苑的特殊圖騰,正面則刻印著張神仙手書的符印,符印每一塊都不同,據說是張神仙應下求符人的愿望后依據天靈感應而寫,每祈一符,便要耗其一分壽元。
所以張神仙的親筆手書平安符在平京極難求得,有價無市。
“我可不信這些道術方士,都是騙人的玩意兒。不過這個東西挺好看的,聞起來也香……”世子小聲道,他兩指輕輕摩挲木符,忽地眼前一亮,“誒,我能把母妃求來的這個符,送給朋友嗎?”
“倒也可以,畢竟這不是記名符。”甄氏說著將木符放到世子的手心,“但琮兒想送給誰呢?”
世子笑了笑,“嗯……就是一個新認識的朋友。”
承乾宮里,東南面的樹蔭下放著兩張桌子和三把椅子。
初蘭和胭脂兩人都那里在伏案寫字,青蓮坐在一旁監督,院子里干活兒的宮人進進出出,路過的都忍不住她們那邊看兩眼。
這三人都是一臉肅穆,從卯時吃了早飯之后就開始趕工——自從前天柏司藥回宮之后,三人幾乎每天都在過這樣的日子,除了吃飯、解手、午間的短暫小憩之外,就一直在寫字、翻書。
“青蓮姐姐,我又謄好了一張柏司藥的手稿,你來看看行不行呢?”初蘭放下了筆,輕輕甩了一下手腕,她小心地吹干了紙上的墨,將紙箋遞給青蓮審閱。
青蓮停下了手中的筆,接過初蘭的稿子,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初蘭在一旁皺緊了眉頭等著,見青蓮一直沒有吭聲糾錯,才要松一口氣——
“你最后這一縱行,怎么寫了二十五個字?”青蓮將紙箋放在桌上,指著最后一列說道,“柏司藥說了,一列加上字符最多二十四字呀。”
“怎么會……”初蘭倒抽一口涼氣,忙接過檢查,“啊!我漏算了一處批點!”
青蓮忍不住嘖了一聲,“重抄一遍吧,你看看你,都一個時辰了才謄了多少?小心點兒啊。”
初蘭欲哭無淚,只得新拿了一張紙,一面抹眼淚,一邊坐回椅子上接著寫。
“你要不先歇一歇,心靜不下來的話,再抄一遍也還是要出錯的。”青蓮低聲道,“柏司藥說她四月中下旬就要去太醫院講學,那第一批講義最晚四月初十就該付梓,這幾天柏司藥每天也都在趕稿,大家都很累——”
“她累什么啊。”一旁胭脂一面翻書一面笑,“她昨晚趕稿睡得晚了,今早不是到現在還沒起嗎?每天都往御花園跑,天曉得是在那邊做什么……”
青蓮皺起眉,這已經不是胭脂第一次說這種讓人喪氣的風涼話了,“胭脂姐姐……”
“好啦。”胭脂擺擺手,語調有幾分刺耳,“知道柏司藥器重你,讓你來做大監工,我和初蘭都聽你的,任勞任怨就行了唄。”
聽到這話,初蘭也忍不住揉著眼睛小聲哭道,“就只是多了一個字而已呀,付梓的時候讓書匠留心調整過來就好了,為什么就非要全都謄寫一遍?”
這個問題讓青蓮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雖然柏靈給她的命令就是如果排版有一處紕漏,即打回重新謄錄,但她也不知道這樣吹毛求疵有什么意義。
胭脂見縫插針地笑道,“初蘭妹妹還是太小,你這就有所不知了,當初也有兩個婆子跟著柏司藥做事的,結果跟著沒干幾天就借著出宮探親的由頭到現在都沒有回來,你知道為什么嗎?”
青蓮一怔,這件事連她也是沒聽過的。
“……為什么?”
“就是因為柏司藥折磨人的手段信手拈來啊。”胭脂笑道,“你們當她是菩薩呢……”
“胭脂姐!”青蓮呵止了一聲,她扳起了臉孔,心中卻是慌亂的,當初明明勸自己去接近柏靈的就是胭脂,可現在她卻又說出這樣的話,“你不要再說了。”
胭脂一聲冷笑,低頭接著翻書做摘要,一旁初蘭被青蓮突然的呵斥嚇了一跳,隨即有些委屈地望向青蓮,眼睛里帶著呼之欲出的埋怨和不滿。
青蓮只覺得心中升起小小的愧疚,“要不初蘭你先休息一會兒,你這張稿子我來幫你抄——”
“讓她自己重抄。”
話還沒有說完,柏靈的聲音已經從身后傳來。
青蓮心中一緊,回過頭去,見柏靈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出了東偏殿,站在離三人不遠的地方。
“柏司藥。”三人同時喚了一聲,想起方才幾人的對話,青蓮和初蘭都有幾分心虛起來。
柏靈對另兩人的行禮視若無睹,她走到青蓮身旁,冷聲道,“我讓你在這兒是當監工的,不是讓你在這兒幫忙干活兒的。各人該干什么,是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青蓮臉色羞赧,咬著唇搖了搖頭。
“可是……”初蘭眼里的淚花還沒來得及擦干,“可是柏司藥……”
柏靈直接抽走了初蘭方才謄寫的稿子,粗略看了一遍,“這張手稿你謄了幾遍了?”
這個話題不提還好,柏靈一提起來,初蘭更覺得委屈,她低著頭擦眼淚,囁嚅著答道,“回司藥,我已經……已經謄了……四遍了。”
“這張手稿講的什么。”柏靈問道。
“……誒?”初蘭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著柏靈,“……好像是講,講……假設……假設什么……”
“講假設的驗證與形成。”柏靈的臉色又冷了幾分,她將手稿丟在初蘭面前,“抄了四遍連自己在抄什么都不知道嗎?”
初蘭不敢再說話了,只好低頭咬下嘴唇。
“柏司藥,”胭脂在一旁笑著開口了,“別欺負初蘭小呀,只是做一分謄錄的活兒而已,初蘭用得著去讀里頭都寫著什么嗎?再說她也沒有錯字,排版的事情讓書匠調整就好了,沒必要現在——”
“用不用去讀手稿里寫的什么,是我說了算。”柏靈帶著微妙的笑意,迎著胭脂的目光看去,“不是你。”
胭脂還想再說些什么,柏靈已經看向初蘭和青蓮,“前兩天只讓你們謄稿,是想先讓你們循序漸進,熟悉一下手里的活兒,本來就不是單純為了謄稿讓你們倆做這件事。四月中下旬的太醫院講學我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到時候會需要助教。所以我從今天開始,每晚先和你們試講,明白了嗎?”
初蘭和青蓮都是一愣,而后眼里多了幾分歡喜和好奇。
……助教!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做什么的,但聽起來真的是有點厲害!
柏靈垂眸想了想,又看向胭脂,“讓你做的話本梗概都寫得怎么樣了,也拿出來讓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