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師

第二百四十七章 情報

韋十四的目光為之一凜。

他的身體幾乎有那么一瞬完全僵住——為柏靈這個問題背后所指向的懷疑。

“……他不可能還活著。”韋十四近乎一字一頓地回答。

望著韋十四的這個表情,柏靈自己也有些懷疑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有些太過離奇。事情關乎到十四最敬重的人,她拿不準自己剛才的問話是不是顯得有些冒進。

柏靈低頭撓了撓頭發,又有些艱難地重新看向韋十四,“……我是說,如果。”

“最近司禮監借著先前檔案被篡改的由頭,已經把好幾人下了大獄了,這個節骨眼上,你在地下見到生人的事情,最好不要透露出去,這是為了你自己的安全。”講到這里,韋十四又輕聲重復了一遍,“我師父比太后還要年長七歲,十年前就已經過世了,是我親手為他撿的骸骨……他絕不可能活著。”

“難道司禮監說他們檔案被改是真的……?”

“那就不得而知了,”韋十四輕聲道,“不過卷籍司這幾日里換了一批值守是真的。”

柏靈瞇起眼睛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十四的師父……當年是因為什么出的事呢?”

韋十四干脆地打住了這個話題。

“這不是你應該打聽的事情,柏靈。”

柏靈很快收回了目光,她嘆息似的答了一句,“……我明白了。”

一時之間,柏靈有些拿不準還要不要把早晨慈寧宮發生的事情告訴他。

從十四的反應里,她完全明白韋英對十四來說,已經是一個不容他人隨意假設推衍的形象了。

太后大概也是。

雖然,基于一個思維里沒有三綱五常框框的現代大腦,柏靈腦海中已經有了許多或浪漫、或危險的猜測。但這些話如果真的說出來,也許會讓十四后悔昨日曾向自己談及師父韋英,甚至……會直接激怒他。

“……抱歉。”柏靈忽然補了一句,“我剛才的話可能確實有些欠考量。”

韋十四沒有回答,但從目光里,柏靈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原諒。

不過,柏靈心底依舊保留著先前的猜測,一個人如果能夠對內廷了如指掌、能在卷籍司這樣的宮廷重地來去自如,且隨意的一句話就與太后那一頭有所重疊……怎么想暗衛都是非常有可能的身份。

即便那人不是韋英,也一定曾在宮中擔任要職。

柏靈記得那人曾說,他從午后次日清晨都要在地底當值……韋十四既否認了這人在卷籍司當值的身份,那么這句話大約也是謊話了——可他的外表看起來又很普通,并不像十四這樣天生不能曬太陽。

“你來。”韋十四的聲音打斷了柏靈的遐思,她抬起頭,見十四已經徑直走到了自己的桌前。

他伸手移開桌子中心的燭臺,而后將一張一尺寬,兩尺長的圖完整地鋪開在桌面上。

那是韋十四今日從教坊司的陳列間里抄下來的百花涯地圖,柏靈湊上前去,見漆黑墨線勾勒出了整個百花涯三重的輪廓,其中有十幾處用朱紅填色的地方,零散地分布在整個百花涯的地界之中。

“這些是……?”

“這些是從前的衛所,下面人管它叫‘虱子籠’,是前朝擴建百花涯的時候專門安置的、供夜間守衛輪崗休息的地方。不過現在大都廢棄了。”韋十四輕聲道,他伸手指了指左下角的一處紅點,“你看這里。”

柏靈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瞇著眼睛觀察了片刻,忽地反應過來,“這是沈姨住的那片地方?”

“嗯。她住的那間小屋,就是這一片的衛所,”韋十四輕聲道,“衛所不比別處,就算守衛都撤走了,也還是官家地界,所以……”

“原來如此。”柏靈已經明白了過來,“那接下來,應該順藤摸瓜,就能找到那個庇護沈姨的勢力方了……”

十四在情報收集上真的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這一晚,等外頭三更天的打更聲傳來,柏靈和十四已經各自歇息了。

屋子里燭火已經熄滅了,柏靈卻睡不著,她輾轉反側,最后還是開口道,“十四?我想了想去,有些事還是要告訴你,你別怪我,也不要生我的氣。”

梁上傳來一陣輕微的擾動,韋十四坐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向不遠處的床,他聲音平靜,“還是關于我師父的嗎。”

“是不是你師父我不知道,我只把我聽見的事情全都復述一遍,不作任何推測,好嗎?”

“嗯。”

得到了這一聲應答,柏靈便說起了上午太后與自己的談話——韋府的小花園,秋千架下的紫藤蘿,還有那一句“一定要在黃昏時去,看花藤在夕陽里的樣子”。

柏靈沒有繼續說下去了,但她相信十四應該明白——那位老者很有可能是太后的舊識。

她倒不擔心那個人會對太后有什么威脅,更讓她在意的是那一晚這個老人為什么會突然出現,親自領自己逛了一圈。

“太后以前,有在你面前提及過紫藤蘿什么的嗎?”

韋十四搖了搖頭,輕聲否認了。過了許久,他的聲音再次傳來,“讓我想一想,你先睡吧。”

東偏殿再次陷入了沉寂。

次日一早,恭王府里,世子已經穿戴齊整,準備步行去國子監了。

他有點在意地看了看自己左頰上的鞭痕,傷口恢復得比他意料得要快,雖然現在還是非常顯眼,但完全消了腫,擦破的地方已經都結上暗深棕色的殼——非常難看。

他盯著傷處,有點想直接把殼給撕了,又忽然想起盧豆先前和他說,亂摳傷口的話會留疤,這才強忍著沒有動手。

左右看了許久,世子索性不管了,一路小跑著出了門,經過王府小花園的時候,他忽然聽見母親在身后喊他。

世子停下了步子,回過頭果然看見母親又在小花園里一個人喝茶。

“母妃,我該出門了。”

“不急這一會兒,”王妃臉上帶著幾分驚異,“讓我看看你的衣服……”

“衣服?”世子低下頭,“這有什么可看的?”

她讓世子把手放在身體的兩側——果然,這衣服的袖子已經連世子的手腕都蓋不住了。

要是沒記錯,這件春衫還是去年冬天制好的國子監新袍——這才過去了三個多月,竟就已經穿得小了。

王妃嘆了口氣,眼里卻是笑著的——世子又長到了費衣服的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