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師

第三十二章 家人

外面的守衛哪里知道里面發生的事情,聽見副官下令,便紛紛拔刀擋住柏世鈞和柏奕的身前,擋住他們的去路。

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刃耀得父子二人一時睜不開眼睛,連忙后退幾步,抬手擋住了臉。

那副官一聽外頭的動靜,心中更急,厲呵道,“拔刀干什么!把刀都收了!”

申集川怒吼,“讓他們走!”

那副官艱難地擋住暴怒的申集川,回頭道,“柏太醫!請您、求您到院外去稍等片刻,我……我一會兒就來!”

守衛們望著眼前一幕,不由得有些茫然起來。眾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柏奕沉下心上前,他伸手撥開直指面鼻的刀刃,然后扶著父親目不斜視地往院門外走去。

身后是申集川激烈的訓斥聲。

等出了院門,父子倆頓時同時松了口氣。他們在院子外頭的走廊停了下來,靠著圍欄一同坐下。

直到這時,兩人才同時發覺,自己的背上都沁出了一身冷汗。

柏奕看看父親,又看了看院門的方向,不由得嘆道,“在這兒當大夫都是什么人間疾苦,給老百姓看病要錢,給將軍看病要命。”

“少說兩句吧。”柏世鈞輕輕摸著心口,顯然還沒有從剛剛的場景里平復過來,他咽了咽口水,低聲道,“一會兒咱們也別回太醫院了,回家……回家歇會兒。”

柏奕抬頭看了看天色,看辰光已經過了午時——柏靈一個人等在家里,該是要等得著急了。

大約過了一刻鐘,先前的副官終于小跑著出現在父子二人的面前,柏奕和柏世鈞才站起來,那副官就沖過來單膝跪了下去。

柏世鈞一個激靈,往旁邊猛地跳開,連退了好幾步。

“你……您這是要干什么?”

那副官緊跟著轉向了柏世鈞站立的方向,“卑職許直,代我們申將軍向兩位太醫賠罪。”

“賠什么罪?”

“請二位千萬不要把方才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見對方面帶哀色,言辭懇切,柏奕和柏世鈞彼此望了一眼,連忙一道上前將這位副官扶起。

或許是想些微彌補一些方才申集川的無禮,副官對柏家父子的恭敬近乎謙卑,他一路領著父子二人出府,為他們備好車馬回家。

臨行前,柏奕見他實在欲言又止,忍不住道,“許副官想說什么,不如直言吧。”

“實不相瞞,”他有些猶豫地開口,“上一次,與兩位一道來的那位小姑娘……”

“我妹妹?”柏奕微微顰眉,“她年紀還太小了,就算真的懂申將軍的病,也不一定能幫上忙的。”

許直目光復雜,面對柏奕的拒絕,他沒有絲毫動容,只是沉下幾許目光,低聲道,“兩位太醫莫怪,其實自從上次柏司藥說出了將軍的幾處病征之后,我們就派人專門去查了她的底細,也向京中幾位可靠的貴人問過了她的近況……”

“你們——”

“實在是再沒有別的辦法了,”許直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他看向柏奕和柏世鈞,“將軍的情況,比先前柏司藥說的還要嚴重許多,遠山大夫跟了三年都無計可施,只能寄希望讓將軍先遠離前方戰火,回京休養一段日子。但上個月金人的消息兩位太醫應該也知道了……”

說到這里,許直目光灼灼,“我們申將軍不可能一直待在京里,等北境大戰一起,四州百姓,不可一日無申集川。”

柏奕微微顰眉,兩人一時都不知該怎么答話。

許直沒有再說什么,他大步上前,繞到馬車的另一側為柏家父子掀開了車簾。

“二位請!”

柏奕扶著柏世鈞上了車,在自己也跳上車前,他看著許直,輕嘆了一聲,“許副官,我知道你方才那些話的分量,但是,你和我們說再多也沒有用。我們來將軍府已經不止一次了,每次申將軍是什么反應,你也看到了。”

許直的眼中閃過些許低落,可惜惠施大師已經不在這世上,倘若他還活著,或許將軍府中就不會是今時今日的局面……

“但今天的事,回去之后我也會和柏靈說。”柏奕輕聲道,“我們都各自努力,爭取不負使命吧。”

許直皺緊了眉,他往后退了一步,向著柏奕鄭重地行了一個拱手禮,“那就……拜托了。”

馬車悠悠地從將軍府的大門駛出,車里的柏世鈞和柏奕各自陷入了沉默。

兩人都在想著方才許直的話,心里就像壓著千斤的重擔,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開這枷鎖。

“其實我昨天下午出宮的時候,還是挺高興的。”柏世鈞忽然說。

柏奕笑了一聲,“高興什么?”

“就是穿不慣御醫的官袍吧,不習慣把事情都交給下面人去做,”柏世鈞說一句,停一句,“比方說藥材要怎么挑選、怎么晾曬、怎么保存……總歸是自己做起來才心安。今天申將軍有句話說得還是挺對的,我就是不會做官啊。”

柏奕靠著馬車的椅座,隱隱從柏世鈞的話里聽出了幾分更為清晰的退意。

“不管這邊的事情最后變成了什么樣,”柏世鈞的聲音很輕,“等明年春天,柏靈的那個一年之約到了之后,你們就找個機會離京吧,去哪兒都好。”

“我們?”柏奕看向父親,“爹呢?”

“我這把老骨頭,哪還跑得動啊,所以主要還是你們。”柏世鈞想了想,“不過到時候,你們得把我的書稿帶上,只要書稿還在——”

柏奕笑著打斷道,“您別想了,帶著書稿,把你丟下,柏靈肯定不同意。”

柏世鈞怔了一下,又嘆了口氣。

“不過說到書稿,也不知道柏靈的那些稿子宮里審得怎樣了……”柏奕揭開車簾,見已經離家不遠,又將簾子放了下來,“再這么一直拖下去,什么活兒都壓在她一個人那里,她就是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啊。”

下車之后,兩人飛快地穿過陋巷,才一敲門,柏靈就飛快地跑了出來。

“你們到哪里去了?!”

她的擔憂直接寫在了臉上和聲音里——午后,柏靈從宮中回家,一進門就看見桌上放著百味樓的飯菜和自己先前留的字條,可飯菜沒人動過,字條也壓在原處,一看就是沒人回來過。

“不著急不著急,”柏奕笑著拍了拍柏靈的肩膀,安撫道,“先坐,我慢慢給你講,將軍府那邊有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