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才落,獵鹿人輕輕落在兩人身后的地面上。
“回涿州?”李一如眉川輕鎖,“我……我不能——”
“聽二哥一句勸,二哥什么時候騙過你。”柏靈輕聲道,“把你的靖州之行后推三個月吧。”
“我不是為了這個,都這個時候了我不會再為了去靖州——如果二哥覺得這里危險,有必要離開,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李一如說道,“你的家人朋友既然在靖州,那我們不如來年再一同——”
“我不是不走。”柏靈輕聲道,“我是事情還沒有做完,總之,你先收拾行李吧。”
說著,柏靈起身,轉向了獵鹿人,“可否勞煩尊駕再幫我一個忙?”
“請說。”
“你能做到今晚無聲無息地將我送去邵寬邵縣令的營帳中嗎?”
獵鹿人沒有回答,只是微笑的弧度稍微大了一些。
次日一早,兩頭望東門的主干道上已經站滿了等候出城的百姓,逃荒也好,遷徙也好,這種事對他們來說都不算陌生了。
只是對大部分人來說,在這樣的風雪天里上路,還是頭一回。
原本是定好了辰時開城門啟程,不過現在辰時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邵寬仍然沒有出現。
曹峋還在府衙的炕頭上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有下人來報,說邵寬在衙門口求見,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了,曹峋有些不快,哆哆嗦嗦地離開了軟被,換上官袍出去相見。
“人呢?”他穿過后衙的院子,只見一地積雪,待客的地方就沒有一處椅子上坐了人。
“還在前面的衙門口呢,”下人答道,“邵縣令說百姓還在城中等著,他不敢自己進縣衙高座飲茶。”
“哼,我看他就是跟本府過不去,明知道本府臺怕冷,能讓我多走一段路是一段……”曹峋冷笑一聲,“秋后的螞蚱,我倒要看他能蹦跶到幾時,你前面引路。”
“是。”
兩頭望的縣衙門口,邵寬果然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肩膀上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積雪。
“邵大人。”曹峋頗為親昵地迎上前,“你看看你看看,本府臺原本還想著要去送你和兩頭望的百姓們一程,就擔心這會兒時辰晚了,趕不上趟,沒想到你竟然又跑回這縣衙里來了……怎么,是遇上什么問題了?”
“倒沒有什么問題。”邵寬沒有抬眸,“只是昨夜下官徹夜思索百姓的北遷辦法,覺得所有人一同上路是個壞得不能再壞的主意,所以重新擬了一份帶百姓遷離的計劃——”
“拖延是沒有用的,邵寬。”曹峋的聲音低了下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嗎?乖一點,不要逼我。”
“曹知府,我也把話和你挑明了,”邵寬的眸子帶著幾分決絕的寒意,“我畢竟是兩頭望的父母官,真要是被你逼上了絕路,我也就什么都不顧了,大不了我們就魚死網破,讓京中也好好看看你這一副排除異己的嘴臉……豁出我全家老小的性命,擋住曹大人今后入閣的大路,邵某人應該還是做得到的。”
曹峋笑了起來。
“糧食就只有那么多,拖久了,若是百姓要分食城中的軍糧,我可不會留絲毫情面。”
“統共就五日……不,四日的糧食,下官都懂。”邵寬輕聲道,“不會多帶城中一顆糧食走,只是要分批次出城,最遲的一批明天夜里也可以上路,不會耽誤太多。”
“那沒問題啊。邵大人愛民如子,叫本府臺感動極了。”
曹峋撫著圓腹,笑著目送邵寬一腳深,一腳淺地消失在街角。
眼前的情景著實讓他覺得好笑。
“對了,大人,”仆從圍了上來,“汪蒙那邊派了人來,說從今日起,每日正午時分,都要和您這邊對一對當日的情況……”
曹峋瞥了仆從一眼,“告訴汪副將,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不過要怎么配合都好說,所有走兩頭望過的奏疏,都抄送一份到汪蒙的軍營里就是了。什么勞什子的正午對情況……我就不去了。”
這日傍晚,兩匹馬踏破風雪,直奔涿州府的南門。
入冬以來,天黑得越來越早,關城門的時間也因此提前了許多。
守城的士兵遠遠就望見了雪地里的兩匹黑馬,等到這他們連人帶馬來到城下,士兵立刻高喊,“已經關城門了!明日再來吧!”
城下兩人同時摘下兜帽,一人黑發,一人白發,容姿俊逸。
黑發那人仰頭答道,“勞駕!請問常勝將軍現下是不是在涿州府中?”
“你們是什么人?”
黑發青年胯下的坐騎顯然還有些狂野,此刻正不甚安分地在城門下雀躍,那青年一面牢牢控制住韁繩,一面仰頭答道,“我是靖州府隨軍大夫林白,旁邊這位是韋出云,這些年也一直在靖州常家軍中效力——”
城門上的官兵一時驚呼起來,“是林大夫和韋少俠!”
未等底下柏奕道明來意,士兵已然探出頭來,“二位稍等片刻,我們這就去通傳!”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候,涿州府的南門打開了。
兩匹黑馬一前一后飛快進城,沒有絲毫耽誤,便輕車熟路地趕向城東——常勝就在那里。
下馬之后,柏奕和韋十四一刻也沒有耽誤,飛快地奔向庭院之中,在院子里遇見了出門相迎的常勝。
“常將軍!”柏奕幾步上前,這一路狂奔下來,他韋十四兩人都已經汗流浹背,額角的頭發更是被汗水濕透,整個人都在寒夜中冒著白蒙蒙的熱氣。
柏奕的目光望向常勝身后——只是遲遲不見有別的人出來。
“你們怎么來了?”常勝有些意外地望向二人,“難道靖州有變?”
“沒有,靖州很好!”柏奕很快答道,“我們是來找人的,九月初收到將軍這邊的信,我們實在等不及,就趕過來了——”
“你們是一路從官道找過來的?”常勝顰眉問道。
見常勝表情嚴肅,柏奕和韋十四心中頓感不祥。
“是啊。”韋十四答道,“從撫州到鄢州,這一路遇到的常家軍我們都問過了,除了在鄢州的時候被金賊耽誤了一段時間……他們都說沒有聽過韋松青這個名字,想來應該是在涿州了吧……怎么,難道她不在這里?”
“韋松青現在應該和汪蒙待在兩頭望。”常勝看向眼前的二人,“你們也去過兩頭望看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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