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賬單上林林種種的收費項目,除了醫藥費外,其他費用確實不算離譜,而就算是醫藥費,公平地說也是物有所值,神醫辛夷那是萬金難求一診的,他的“得意弟子”出診三次只收四百五十兩,說起來算是很實惠了。
再說方海用的藥也真的十分有效,不過兩天他中的毒已經好得差不多,身上其他較輕的刀劍傷也明顯好轉,至少他已經可以站起身走動了,就是宮中也不見得有這樣的好藥。
楊珩倒不是真計較這幾百兩銀子,不過忍不住想逗一下面前的美麗少女罷了。不管之前對她的觀感如何惡劣,現在如玉美人活色生香地坐在他面前,要去排斥討厭她真的是很難的事情。
“白芨說你現在手頭不便,你可以選擇替我工作還債也可以留下欠條待日后再還。”白茯苓覺得自己已經盡量客氣,對于她認為不能惹的人,她不會輕易開罪。
這也是她喜歡北關城的原因,因為這里她不能惹的人極少,少得可以基本忽略,她愛得罪誰都行。
“不知在下能做些什么替姑娘效勞?”楊珩也有些好奇,白茯苓會讓他做什么工作抵債,他并非全然不知民間疾苦之人,也清楚知道普通人要賺五百多兩銀子,恐怕不易。
既然無意中到了白家莊,斷然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陸英與白家關系密切,留在這里一來可以避過不明勢力的追殺,二來也可以繼續自己的公務,何樂而不為?
不過一想到傳聞中陸英與面前少女的親近關系,楊珩不由得皺了下眉頭,兩人不是親兄妹,陸英更是聞名全國的英雄才俊……
白茯苓沒想到他的意思竟然是想留下做工抵債,看他一副養尊處優的樣子,哪里像能甘居人下出賣勞力的人啊?不會是另有所圖吧?
她瞇眼道:“那要看你會做什么。”其實五百多兩銀子在她而言也不是多大的數目,只是她不習慣吃虧,尤其是在自己的地盤上!
她向白芍打個眼色道:“既然閣下決定暫時留下,白芍,你去找白平子替他安排吧。”白芍心領神會,知道小姐的意思,是要讓白平子小心這個人,躬身行了一禮就領命而去。
白茯苓不想與楊珩多說,示意陪同楊珩來的甘藍把人帶走。
這般讓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感覺,楊珩已經很久沒有試過了,事實上,除了宮里那位父皇,就算是正得勢大皇兄與二皇兄也不會公然如此待他,而現在這么不把他當回事的,不過是個小小的商人之女……楊珩心中好笑,他要隱瞞身份留在白家莊,這樣的情形以后必然會經常碰到,極有可能就是莊里一個普通管事也會對他呼呼喝喝,就當是一種全新體驗吧。
現在只希望能盡快聯絡上列當,搞清楚外面的情況再做計議。這次遇險是他太大意了,對方能夠一次請動那么多高手要殺他的,恐怕所謀非小,現在他離京千里,很多情況無法馬上掌握,如同聾子瞎子一般的感覺,真是糟糕透頂。
其實要對他下手的人無非就大皇兄或者二皇兄,這些年來他一直十分低調,除了極個別他有意親近交好的人之外,大部分人對于祁國六皇子的印象僅止于樣貌俊雅,風度翩翩,是個極受京中貴女歡迎的風流人物,直白點說就是血統高貴的繡花枕頭一只。
他自問不曾得罪過什么人令對方耗費心力冒著弒害皇親的重罪,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被人這般惦記,唯一的理由就是跟他這次的差事有關,而且必然是他此時身亡,會為對方帶來相當大的利益。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陸英,朝廷派欽差來查他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如果欽差在他的地盤上身亡,不管誰干的,對他絕對是大麻煩一樁,除非他真打算造反,否則沒必要如此冒險。要真打算冒險,他也沒必要請一刀樓出動那么多高手搞暗殺,北關城城門一關,明刀明槍大肆搜捕,他多半難逃一劫。
而且就他這些天在北關城的觀察,陸英實在不像是有反意的亂臣賊子。北關城壓根不太像個軍事重鎮,反而像京城附近的繁華城鎮,各路客商云集于此,祁國人與蠻族人全然不見半點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反而熱熱鬧鬧地做著生意。
陸英連同他的鎮北軍都十分低調,也沒有什么正面的、負面的特別傳聞,北關城中,反而是白家的聲名更為顯赫,不管哪里都能聽到人們津津樂道白家的各種傳聞,其中說得最多的除了白家的財勢,就是那位絕色傾城的大小姐白茯苓,她美麗出塵的容貌與囂張奢侈的行事風格同樣名聲在外。
而陸英則如同一個普通的勤勉將領一般,默默操練軍隊,一年大半時間在巡邊,掃蕩附近的流民盜匪與蠻族強盜,既沒有向周邊擴充地盤,也沒有在軍中搞個人崇拜,將國家軍隊變得如同私兵一般,更沒有看出絲毫要把北關城變作國中之國的打算。
楊珩覺得他的行為十分怪異,這完全不像一個有心建功立業,封侯拜相的武將所為,陸英的行徑,倒像是打算一生都耗在這北關城終老一般。
陸英才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已經有這樣的功勛威望,正是大展拳腳的時候,為什么卻忽然止住腳步不肯繼續前行呢?
撇去陸英的怪異不說,有可能從他的死中獲益的就只有他的兩個好皇兄了。
他有個萬一,首先受到沖擊的必然是陸英,就算陸英從前與兩位皇兄并無瓜葛,這次都必須要選擇其中一方投靠,以保住性命官位。
大皇兄是皇貴妃所出,皇貴妃毛氏乃是開國元勛有一代戰神之稱的征西大元帥毛木通的嫡孫女,雖然經過幾代皇帝的有意分封提調,毛家至今能夠調動的兵力已經十分有限,但是毛木通父子在軍中聲望太高,隱然是朝中武將的領袖。
二皇兄則是皇后夏氏所出,能夠壓到毛氏成為皇后的,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夏家出過兩個內閣大學士,三個尚書,兩個狀元,進士十二名,舉人更是多不勝數,是祁國開國以來最負盛名的世家大族,從先帝到當今皇上,夏家都是文臣的宗主。
隨著這些年來邊關各處頻頻告急,國家正是用兵之時,武將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夏家為了保住朝中勢力,開始拉攏一些與毛家關系不深的將領。
陸英恰好與毛家、夏家都沒有什么淵源,幾年之間他便聲名鵲起,毛家夏家都有意拉攏他,偏偏他卻對兩方都是若即若離。
這次他楊珩這么一個皇子死在陸英的地盤上,不管夏家或毛家都可能利用此事獲得某方面的利益,想起來真是令人郁悶啊,他堂堂一國皇子,在那些人心目中,地位恐怕尚不如一個新貴武將。不過楊珩對此并不氣餒,反而有些慶幸,他們越是不把他放在眼內,對他便越是有利。
當務之急,他要摸清楚兩位皇兄的打算,才好因勢利導,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楊珩一邊想著一邊隨甘藍走回待興院。
他回到房中不過一炷香時間,白平子就來了,以十分詭異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后,搖搖頭開始客氣地問起他的特長。
白平子一開口,楊珩就認出,這正是他昏迷時,說他有“王霸之相”的那個男子。楊珩心中一動,強忍住追問的沖動,把之前編好的身世又再說了一遍。
他身邊有個親信小太監是端州人,他從進入北關城起,就一直模仿那個小太監說話中所帶的鄉音,以掩飾自己的身份,在白家莊醒來后依然如此。
這套說辭他反復推敲過好多次,蓬帖乃是真有其人,真有其事,不過真正的蓬帖其實是他身邊的一個暗衛,年紀與他相近,見過他真人的也不多。就算有人有心根據他的話去查他的身份,一時半刻也查不出什么不妥。
白平子聽他說完,挑了挑眉毛道:“你確定你只是個普通江湖人?”
“不知白總管此話何意?”楊珩適當表露出幾分意外與不解。
白平子輕哼一聲道:“我相信我沒有看錯人,你絕不是普通人。你要實在不肯說也沒關系,只要你不做對白家對小姐不利的事,我也不會過問你的私事。”
楊珩平靜道:“白總管放心,在下雖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卻也不會做出恩將仇報之事。”他確實不打算做什么對白家不利的事,考慮順手把他們的大小姐娶回京中應該不算是壞事吧……
“如此最好!你先在此休息幾日,待身上的傷好利索了,我會安排你做事。百里山這一帶你都可以隨意走動,不過山上的猛獸都不是吃素的,后山沒事就別去了。南面荷苓湖與你之前去過的冷泉一帶是女眷所住,里面不但有猛獸還有機關,你切莫亂闖。”白平子交代完也起身離開了。
女眷居住的地方還養了猛獸?這白家莊究竟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