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藥農

第三章 如此貧困

陸老太太坐在主位上,左手邊是陸大柱夫妻倆,陸氏的懷里還抱著伊伊呀呀說著鳥語的三娃子,右手邊是大郎和二郎兄弟兩個,陸姐兒拉著二丫三丫坐在下首位。一家人圍著一張刨得很平整的四方木桌子,桌上擱著三五盤菜。

蘑菇青菜清湯湯的,一看就知道是拿水煮出來的,一滴油水也沒有;咸菜粉絲里的粉絲弄得很碎,也不知是自個兒掰的,還是原來就是些沫子,夾在咸菜里很不起眼;那盤黑乎乎的也不知是什么野菜,燜倒是燜得很軟很糯,只是不曉得味道怎樣;釉質發黃邊圈有道藍印子的大瓷碗里疊了一摞黑不黑綠不綠的圓餅,邊上還有幾碟腌蘿卜之類的飯桌必備品。

“開飯吧。”陸老太太第一個拿起著子扒了口發黃的糙米飯。

看大家都動了,陸曉雨也趕緊舀了一勺熱粥,看到勺子里稀稀薄薄的幾粒煮開了點的飯粒,這還是多放了米的,要是按平時煮,估計就能當米湯喝了吧。輕吹了兩下入了口,糯軟香甜,嗯,比前世進口香米東北大米之類的也不知強了多少,呵呵,看來穿越也不都是壞事,起碼這飯夠香。

只是,青菜沒擱油吃著沒味,粉絲就更不用說了,跟眼藥似的夾都夾不起來,咸菜倒是不錯,也不用擔心香精色素什么的,吃得放心,呃,這菜怎么這么澀的?當下也顧不得燙嘴,趕緊扒拉兩大口粥,這才把那股怪味壓下去。

陸大柱看到孩子們吃得高興,稍微笑了兩下,可想起外頭的事,心里頭就發起愁來,坐在那里有一口沒一口地扒拉著干飯,琢磨著該怎么辦才好。

陸氏替婆婆布好菜,側頭就看到丈夫心事重重的樣子,也停下了動作:“出啥子事了,看你臉色這么不好的。”

“沒事,你不要瞎想。”陸大柱猶豫了一下,又添了一句,“外頭的事我一個人搞得定。”

不過他天生不是個撒謊的料,就是四歲的小囡囡也看出別扭來了,歪著小腦袋問道:“阿爹,你咋了?”

“大柱,一家子人有啥子事不好講的?我老婆子眼睛是瞎了,心里頭可沒瞎。”陸老太太“看”向自家兒子,一句話就點到了問題所在,“田里頭出事啦?”

看瞞不過去,陸大柱只得把白天的事說了一遍。朝廷每隔五年都會丈量土地、登記人口,按常理應該是明年的事,可不知怎么回事,中午村長把自己喊到了祠堂,說是今年要提早劃地,因為自家大郎滿十五歲了也有份例田好分,就把自家那塊挨著溝渠的跟陳二狗家的換了,地是多了一畝三分,可誰不知道他家那塊地在半山上種不了多少莊稼?

更要命的是,前兩天自己看天氣好,提早把水稻菜花都種下了,這會兒都能插秧換田了,可眼下那些秧苗咋辦,總不好種山上去吧?

自打從祠堂出來,自己撥著手指反復算計過,山上三畝七分地最多能當兩畝用,也就是說自家比以前還短了七分地,這就差了百八十個大錢,再加上浪費的秧苗錢,一來一回,這損失可就不小了。

而且這么一來,自家的地就隔得老遠,一塊一畝八分的在村南,新換的在村北,干起活來也很不方便。

陸老太太一聽這事,氣得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菜盤子使勁晃動:“咋能這么欺負人來著?難不成就要拿阿拉家的田給他閨女當嫁妝不成?他咋不把自己那塊好田分出來?上回分地的時候,阿拉家的水稻田就比別家少了八分,這會還要短,存心要餓死阿拉一家老小不成?”

“娘,你別氣了,氣壞了身體可劃不來。”想起自己先前也鬧過,都差點在祠堂動了手,可又有啥用?還不是少了短了自家的!陸大柱是老實憨厚,可不代表他就傻,弄成這樣也知道村長是故意針對自家的。

“唉,早知道你當初就不要……”

陸氏的話還沒說完,陸大柱就粗聲粗氣地打斷了:“他陳二狗要是再偷人雞崽子,我還是見一次揍一次!”

“你咋就只會揍人,也不走走腦子?村長的二閨女做了他的媳婦,你還跟他不對頭,那不是逼著人家短家里地么?”陸氏也急了,本來這些地里的出產就不夠家里花銷,還要大柱時不時進山打點野味到鎮子里換錢才勉勉強強過著,這會又添了個男丁,出產反而少了,那日子還咋過下去?

陸曉雨對古代的土地貨幣制度的了解僅限于一兩銀子等于一千文,能買一石米之類的,這會見兩人為了一百文錢爭執起來,心里有點迷糊,就悄悄地拉了下陸姐兒的衣袖:“大姐,這些大錢對家里很要緊?”

怎么不要緊?看她一臉懵懂的樣子,陸姐兒嘆了口氣,輕聲跟她說了家里去年的開銷數,陸曉雨這才知道自家竟然貧困到了這般田地!

少了七分地,多了一個弟,居然面臨著吃不飽飯的危險,也難怪一向柔順的陸氏會跟丈夫發火,而一旁的陸老太太默認了媳婦的行為。

說著說著,陸氏忍不住掉起眼淚來:“這日子可咋過下去啊。”

陸大柱看到媳婦哭了,趕緊湊到跟前,張嘴喊了聲“招弟”可又不知該怎么安慰,兩個手肘支在腿上手掌揉進頭發間,沉默地坐在那里嘆氣。

“爹,娘,你們也別氣了,我們一家人在一塊兒啥難頭過不去?”陸姐兒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我明天跟林嫂子去說說,看能不能也接點細活。”

“你整天忙里忙外的,哪有功夫干那個?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家里的事情,你爹跟我會弄好的。”姐兒這么懂事,陸氏心里更是發酸,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又道,“那年給你扯的花布裙子咋不穿穿,自個身上也不多收拾收拾。”隔壁花家的三閨女十二歲就有人上門說親,可自家大女都十六了,一想起這事,陸氏就覺得發苦。

陸姐兒也知道陸氏的心思,順從地點頭應了一聲,也不再辯解徒惹得她更不高興。

陸曉雨偏頭看一眼姐兒,雖然低著頭應著,可眼里的堅持卻格外分明,她突然想起了山間地頭處處可見的灰綠葉短白毛的植物,心里更是一嘆,姐兒也是家里最堅韌的那一株蒲葦吧。

她雖然一直告訴自己只是個外人,可大家對自己一點一滴的關愛,又怎會感覺不出?看到大家如此神傷,心里也跟著難過了起來。難道這家人就該饑一頓飽一頓的過下去?兄妹幾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是跟不上營養老來可就一身的病了。

可自己又能怎樣呢?播種插秧犁地她是一樣也不會,織布繡花裁衣更是從來沒碰過,低頭再看看這小身板,操持家務估計也夠嗆。

百無一用是書生哪!

陸曉雨不由仰天長嘆。

等等!書生?!

陸曉雨的眼睛不由亮了起來:自己五年的中藥專業可不是白念的,當年又是校中藥實驗基地的負責人,這理論實踐經驗都有不少,半山上的田又是塊水稻地,土質養分也可以,拿來種藥是最最合適不過的。

種水稻養不活家人,難不成換種藥也不行么?

一想到這里,她心里豪氣頓生: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那個什么什么村長的,你就等著后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