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一人往矣

第九章 傳功

‘咣當!’

縣城的巡捕房大營,從巡捕房局長到一眾小隊長正如鵪鶉般站在那里,低眉順眼的,任由眼前這個穿著軍服,腰間配槍的中年男人將整個巡捕房局長辦公室弄得一團糟。

而在這個中年人身邊,站著一個同樣穿著軍服,相貌算得上周正,就是眉眼間有著一股邪氣,手里拿著一把打開保險的手槍,跟隨著中年人的移動,瞄著自己眼前這幫低眉順眼的巡捕。

“就這么十來個,甚至連二十個都達不到的亂黨,你們搜了這么多些天!一個都沒找著?真當我曹瑛好欺負是嗎!”

中年人名為曹瑛,是駐守在縣城的一個小軍閥,背靠掌控蘇、皖、浙、閩、贛五省的北洋大軍閥孫大帥,算得上心腹,只是因為犯了眾怒,被扔到這邊來休養。這次,原本想靠著抓亂黨這個功勞看看能不能回孫大帥那邊的權力中心,可誰能料到,這些天下來,一個都沒有找到。

“曹軍長,這不能怪我們啊!上頭發來的電報都說了,亂黨只是從上海離開,可能在我們這邊聚集啊,但也只是可能啊,不是百分百會在嘛,那我們怎么可能找得到···”

“呵,懷疑我耍你們?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老子是曹瑛!孫大帥的頭號干將!我收到的消息跟你收到的能一樣?對于那幫亂黨,我們早已在他們可能聚集的縣城都發了通牒,布下天羅地網,就算老子這里沒有,其他地方也該有點消息吧,為什么連其他地方也沒有?那幫亂黨還能上天不成!我不管,一定是你們在玩忽職守,耍老子!”

一聲喝問,將整個巡捕房大營里外三層包圍的大頭兵也配合舉起槍,子彈上膛,拉栓,瞄準。對于他們這些當兵吃餉,魚肉鄉里的大頭兵而言,打死幾個巡捕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更別說他們的軍長還是這位曹瑛曹軍長,誰不知道這位軍長的寶貝兒子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狂。

聽到子彈上膛,拉栓的聲音,這幫巡捕都跪下了,聲淚俱下,在那不停的磕頭,表示他們沒有玩忽職守耍這位大軍長的想法。

而在這位曹瑛曹軍長旁邊笑嘻嘻看著這場鬧劇的年輕人,此時也是樂呵呵舉起手中的槍,對自己的父親詢問道,“爹,我可以開槍了嗎?”

聞言,正在發火的曹瑛曹軍長皺眉,倒不是他覺得自家寶貝兒子這樣做不對,連忙開口道:“兒子,你爹現在算是剛下野,得顧及點孫大帥的名聲,這樣吧,只能殺一個,可不能殺多了,等爹抓了亂黨,你想怎么殺就怎么殺,給爹留兩個亂黨交差就行。”

“哦。”

曹瑛的兒子曹少璘很是乖巧回答著,如果不聽對話內容,儼然是一幅父慈子孝的畫面。

而得到了自己父親的允許,曹少璘也舉著手槍在這些跪地求饒的巡捕頭子,槍瞄著誰,誰就在那躲閃,甚至將旁邊的同僚拉過來擋槍,而曹少璘看著眼前這一幕,也覺得頗為有趣,好笑,一旁的曹瑛也看著自己兒子這番動作,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周圍的大頭兵也對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早已司空見慣,臉上沒有露出半點不忍的表情。

“爹,我想到一個好玩的,你說讓他們自己選一個出來給我打死好不好啊?來,你們自己選,猜拳還是打架都行,選一個出來給我打死,快快快!”

“好!不愧是我曹瑛的兒子!”

與這對殺人如麻,甚至當做樂趣的父子作對比,是這些巡捕頭子們在極度恐慌之后做出的生存斗爭,最終,作為巡捕房的局長被推了出來,伴隨著一聲槍響,塵埃落定。

“好啦,接下來就是你當這個局長,帶上你的人,給我把縣城的交通要道都給我封死!發了的車給我叫回來,還沒發的給我停下!雷悅!你也跟上去,養你這么久是讓你吃干飯的?”

“大帥息怒,我這就去。”

名為雷悅,是之前在南湖酒家跟王一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異人,雖然他沒發現王一身上的端倪,但王一也能看出這個叫雷悅的異人,身上練的是橫練功夫,硬橋硬馬,刀槍難傷的那種,也就是傳統武俠中那些經典飛檐走壁的俠客一類。

嗡聲嗡氣回了一句,這個叫做雷悅的異人提著把樸刀就跟在巡捕大隊還有兩隊列兵就離開了巡捕房大營。

雖然時代已經改變,熱武器成了主流,但對于眼前這個練就一身橫練功夫的雷悅而言,他還是習慣手里的刀。倒不是他看不起槍械的威力,只是他很有自信,自己這身橫練功夫能在百步之內,頂著槍林彈雨殺入軍中,當然,這個槍林彈雨也是有限制的,那就是對面拿的都是毛瑟步槍這種。

這要是對面架著一挺機槍,他想都不想,直接腳底抹油,槍林彈雨和槍林彈雨之間,亦有差距。

只是他想著,抓亂黨而已,拿槍沒意思,還是拿刀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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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跟上!”

“快點!晚了小心自己的小命!”

街面上,混亂,密集的腳步聲伴隨著槍支碰撞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看著舉著火把一路穿街過巷的大頭兵和巡捕,各家各戶都是關閉大門,只從窗戶上一點小縫隙看著外面,不知道當下又在作什么妖。

火車站自然是不在縣城里面的,是在郊外,只是不算遠,跑步過去的話也就幾里路。

而就在這支由異人雷悅帶領的大頭兵和巡捕組成的隊伍在踏入林道,想要趕往火車站的時候,異人雷悅第一時間意識到不對。還未等他舉手高聲預警,身后跟著的大頭兵和巡捕就已經亂了。

“誒!我怎么眼睛看不見了!”

“媽了巴子,哪個王八蛋拿槍頂我!是不是你!”

“他媽的,說誰呢!就你有槍老子沒槍?弟兄們抄家伙!”

“都別吵!都別吵!給我在原地站著!”

聽著身后自亂陣腳的隊伍,異人雷悅一聲大吼,猶如洪鐘大呂,卻沒有半點鎮定心神的效果,眼前這些人該亂的亂,該吵的吵,就連一身橫練功夫的雷悅此刻也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只得咬破舌尖,持刀站立才保持一定的清醒。

這種不知不覺著了道,還影響五感的路數,他聽自己師門長輩提起過,被稱之為術士!而術士一行對于他們這些橫練起家,硬橋硬馬的異人流派來說最是棘手,明白個中兇險,當下,雷悅趕緊朗聲道。

“是哪一路的術士高人跟我開這個玩笑,鐵手門雷悅在這領教了。”

說完,雷悅就靜氣凝神,橫刀在手,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襲擊,但良久,只聽到一個不知方位的聲音在回響。

“鐵手門?沒聽說過,也不重要了,大家立場不同,你要抓亂黨,我要保亂黨,就這么簡單。”

聲音這么年輕?武侯派還是術字門的?聽著這年輕不像話的聲音,雷悅心中大震,眼下困住這百十來號人的手段太匪夷所思,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中的招,還是說,從一開始自己就被盯上了?想到這,雷悅冷汗直冒,趕緊示弱。

“好說,我今兒領教了閣下的高招,甘拜下風,還望閣下高抬貴手。”

“那就看你懂不懂事了,我勸你一句,最好別亂動。”

說罷,這個聲音不再出現,而雷悅也是神經繃到了極致,生怕中了算計。但很快的,雷悅才明白這算計不是針對自己的,是針對自己身邊這些大頭兵和巡捕,因為他們手里有槍!

還沒等他有所動作,這些早就陷入恐懼之中的大頭兵和巡捕矛盾被進一步激化。

“媽的給臉不要臉是吧!老子開槍了!”子彈上膛和拉栓聲音不絕于耳。

“來啊!你開槍啊!你開槍我也能先打死你!”

‘砰!’

在這重重壓力之下,也不知道是誰扛不住壓開了第一槍,緊接著槍聲不絕于耳,伴隨著陣陣慘叫在這林道上響起。連雷悅這個有著一身橫練功夫的異人也不得不移動身子,躲在樹干之后。

接著,雷悅就感覺腰間傳來一股不輕不重的力道,推了他一把,這一推,就將雷悅推出了這片困局。

急忙找個地方躲著的雷悅,借著火光,能看見此刻亂了陣腳,迷了心智的大頭兵和巡捕此刻在不分敵我的開槍,火并,一個接一個的倒下,身上都是七八個槍窟窿。

槍聲響的時間不長,等到這些大頭兵和巡捕回過神來時,剛剛還百來號人的隊伍,此刻就剩下三四十了,而且其中大多都是巡捕,倒下的基本都是曹瑛的士兵。看著眼前的尸橫遍野,這些活著的巡捕和大頭兵早已失去了心神,看著這周遭黑暗的林道,嘴里不停喊著。

“有鬼!有鬼!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再也不敢了!”

帶著鬼哭狼嚎,朝著縣城大門奔逃而去,而在郊外的最后一列火車,此時也已經發車,緩緩駛離了縣城。

只有異人雷悅,握著手里的刀,看著眼前的一地狼藉和尸體,冷汗不知不覺已經浸透了他的衣裳,而耳邊也傳來一個聲音。

“好自為之!”

咽了口唾沫,摸了摸自己的大平頭,雷悅這才收斂心神,離開了這一片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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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名叫做雷悅的異人離開許久,在這已經沒有動靜的樹林陰影中,王一這才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剛才這個為他們這些軍閥大頭兵還有這個異人雷悅布下的殺局,自然是他的手筆。當然,他不是術士,但不代表著他沒有類似術士的手段,只是沒怎么展現出來罷了。

看著這滿地因自己布下殺局而死的尸體,王一倒是沒有一點不忍或悲憫的神色。在民國元年來到這世道開始活到現在,比這樣還慘的事他都見了,更何況這些被自己親手殺死的。這里面的每個人,放在后世,十年起步,死刑封頂,他也算是提前超度了。

‘嗚!’

遠處,一陣火車出發的汽笛聲傳來,王一望著汽笛聲傳來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這才抹去自己在這片樹林里的所有痕跡,朝著縣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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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集一陣的槍聲在郊外響起,沒有誰會去當這個好奇寶寶,去湊這個熱鬧。

但還沒等縣城那邊的曹瑛曹軍長有所行動,兩道人影就在兔起鶻落間出現在這片案發現場。

借著火光,能看到兩人身手矯健,一中年人一年輕人,中年人穿著中式的長袍馬褂,年輕人穿著的西式襯衫和西褲,看著這一地尸體也是眉頭皺起。

“這里好像是那個曹瑛的地盤,這些人是曹瑛的兵,三叔,你說是哪家子弟這么大膽,弄死這些大頭兵啊。”

“光達!沒有證據的事別亂說,也有可能是全性妖人所為!”

“知道了三叔。”被自己長輩一頓呵斥,這個名為光達的年輕人看著死一地的大頭兵還是笑出聲,“呵,不管怎樣都殺得好!這幫曹瑛的爪牙,跟人沾邊的事一點都不干,多少無辜人死在他們手里,要我說啊,就應該把那曹瑛也給···”

“陸光達!你再多說一句,我就讓太爺現在把你送出國!”

“我知錯了三叔。”

見自家侄子口服心不服的樣子,陸三叔也不由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讀的書多,懂得道理也多,但現在多事之秋,咱們陸家再鼎盛也抵不過那百十來條槍,幾門大炮一通炸,有些事,近在眼前能幫就幫,有些事咱們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知道你不服,怎么偌大個國家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也不服啊!可又能怎樣呢,有強權沒公理就是如此,你要真想出口氣,那就做好準備,這趟祭祖后就出國,把洋鬼子那邊的知識都給我吃透了,吃明白咯,最好能青出于藍勝于藍!

到時候你回來,一身本領不比練炁上的成就差,說不定那會乾坤已定,更需要你這樣的家伙為國出力,你明白了嗎?”

“知道了,三叔!”

“走吧,進城的時候低調點,他曹瑛還不敢對我們陸家怎么樣。”

說罷,叔侄倆就起身往縣城趕去,而這,只是發生在王一離開縣城之后的一段小插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