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隨著王一和王耀祖過完民國十年的除夕夜,又有了左若童這位玄門高人的默許,王一和王耀祖就在三一門所庇護的江南小鎮這邊度過了難得歲月靜好的三年。
但這個小鎮上的歲月靜好不代表世道就太平了,從民國十年開始到民國十三年年末,名義上作為這片土地話事人的北洋軍閥政府,在背后各自的勢力支持下,打了兩場內戰,史稱直奉大戰。
戰火從關外燒到關內,好不容易喘一口氣的國人又一次在軍閥大戰的戰火中茍延喘息,如同行尸走肉般活著。
兩場大戰,奉系一輸一贏,隨著第二次奉系的勝利,作為名義上的中央,北洋軍閥政府換了主人,
這讓好不容易緩口氣的中華大地又一次元氣大傷,國內新的格局形成,但也只是暫時的。
個中兩場大戰中間的各種齷齪事,即使是身在民國年間,活在當下的王一,也不是事事俱悉。這些信息,既有王一處在時代下游的先知眼光,也是這三年間不斷外出,又回來的王耀祖告訴自己的。
三年的時間里,王耀祖并沒有一直在這個三一門庇護的江南小鎮里呆著,即使他知道左若童已經默許,讓他在這個小鎮上了卻殘生,他還是拒絕了。
在這期間,王一不是沒勸過王耀祖,說有些債,可以讓他這個當弟子的還,沒必要這么累,他就老實在這里好好教導陸瑾和李慕玄,把倒轉八方這一門手段傳下去就好了。
“這些債,是我這個全性門人鬼手王欠下的,自然就該由我這個全性門人去還,你,陸瑾還有李慕玄,就該干干凈凈的活下去,好好將我這門手段傳給后人。”這是王耀祖給王一的回答,聽著王耀祖的回答,看著王耀祖在回答自己時的眼神,王一就知道自己勸不動他了,也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他。
而在這樣不斷外出,回歸,為自己過去犯下的罪孽贖罪的路上,王耀祖,這位一心只想將自己這門倒轉八方手段傳下去的全性門人,也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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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十四年,年初。
在三一門庇護的江南小鎮一處院子里,床榻上,行將朽木的鬼手王王耀祖躺在上面,蓋著被子,一旁則是王一端著藥碗,看著床榻上幾乎皮包骨的王耀祖,嘆了口氣,將藥碗放在一旁。以他如今的修為,自然能看明白此時王耀祖的狀態很糟糕,左右也就是呼吸之間就會死去。
按照原先的歷史軌跡,王耀祖不該這么早走的,最起碼還能撐到抗戰爆發前后的前夕。
但隨著這三年不斷為自己過去犯下的罪孽贖罪,讓王耀祖無法再用修為壓制體內的癆病,提前步入了生命的終點。王一放下藥碗,看了一眼門外,陸瑾,李慕玄還有左若童就在院子外等著,回過身,俯身在氣若游絲的王耀祖身邊。
“師傅,您還有什么心愿未了嗎?”
已是風中殘燭的王耀祖望著在自己身前的王一,三年的時間,這個自己在民國元年撿到的乞兒,如今已長成了個大小伙子,雙眼的精光也在告訴王耀祖,眼前這個弟子,他的修為早已不是自己能看清的,這讓王耀祖很欣慰,他笑了。
“沒什么未了的心愿了,我王耀祖這一輩子作惡多端,得了這個癆病也是我罪有應得。只是老天待我不薄,讓我在臨老之際,從死人堆里撿到你這么一個弟子,也因為你,我的倒轉八方多了兩個門人,哈哈,我王耀祖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當初你不是沒勸過我,但我王耀祖造了這么多孽,總得還的,就是不知道我三年來贖的罪,能不能庇護著你還有門外那兩個小子的今后。真要說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就是沒法看到我倒轉八方這門手段發揚光大的一天。”
聽著王耀祖的話語,王一也是無聲嘆氣。
他知曉王耀祖這三年來瞞著自己做了太多事,無論是為過去的罪孽贖罪還是全性方面的關系,他都幫自己擋了太多,在異人的江湖圈子里,到現在都沒有人知道全性門人鬼手王-王耀祖收了一個叫王一的徒弟,更別說還將倒轉八方的手段傳給了三一門門人的陸瑾和李慕玄了,無他,無非就是想讓王一,陸瑾還有李慕玄這三個得了他手段真傳的弟子,能夠以干凈的身份活下去。
他什么都知道,卻又什么都做不了,身處在這亂世,很多事真是身不由己,這個道理他明白,卻又真的不想明白。
“放心吧師傅,等到天下太平了,倒轉八方這門手段啊,說不定也會成為玄門一道,到時候,入倒轉八方門下的,都得拜您這位祖師呢。”
聽著王一這寬慰的話,王耀祖釋懷的笑了。
“哈哈,我這個祖師啊就不要拜了,徒弟啊,我走了,就沒什么人能攔得了你做事了。我只求你一件事,以后你行走江湖,莫要說你是王耀祖的弟子,這個名頭對你,沒意義。”
如同歷史軌跡那樣,臨終前的王耀祖,最后的要求依舊是這個。
面對王耀祖的眼神,王一點了點頭。
而在王一的回應中,王耀祖帶著笑容,與世長辭。
王一跪在地上,對著這位在民國元年將自己從死人堆里撈出來的老人,重重磕了三下響頭。聽聞著院子內傳來的動靜,在院子外守候的陸瑾和李慕玄,也是如此,朝著院子里王耀祖的方向跪下磕頭,而自始至終,作為一名看客的左若童,也只是看著陸瑾和李慕玄這樣,仰天長嘆,感慨一句造化弄人。
七天之后,在三一門的山頭上,多了一個墳頭。
墓碑上刻著恩師王耀祖之墓,生年不詳,卒于民國十四年,辛丑年正月二十三,弟子王一立。
這就是全性門人王耀祖的一生,生前仗著一身修為和天賦才情創出來的倒轉八方,大惡不做,小惡不斷,獲得一身罵名,漂泊天涯,孤苦伶仃。死后也沒有什么朋友過來拜祭,只有王一這個徒弟,還有那個一直瞧他不上的三一門門長左若童為他料理身后事,也許連王耀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這一生會是以這種方式收尾。
王一站在王耀祖墳前,旁邊放著行囊,在王耀祖墳前默默磕了三個響頭,起身,背起了行囊就要離去。
他要離開了。
王耀祖既然已經離世,這個被三一門庇護的江南小鎮,他就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正如那句話說的,父母在世人生尚有來處,父母走后人生只剩歸途。
王耀祖談不上自己的父母,但若不是王耀祖將他從死人堆里撈出來,供他吃穿,傳他手藝,他早已變成他人盤中餐。無論王耀祖在外面怎么作惡多端,至少在對王一這件事上,他沒有虧欠王一什么,所以即使自己有很多想要做的事,在王耀祖還在世時,他都得克制一下,現在,王耀祖不在了,他也該去做些他這個后來人在這個時代該做,能做的一些事,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只是王一剛走到山腳下,就在當初王耀祖,左若童,自己,李慕玄相遇的那片密林里見到早早就在那里等著自己的左若童,在左若童身邊的,還有陸瑾和李慕玄這兩個小伙子。
三年的時光,也讓陸瑾和李慕玄這兩個毛頭小子長成了大小伙子,尤其是李慕玄。
這個本該在歷史軌跡中因為沒有好好管教,在父輩,王耀祖這個不稱職師長縱容下,成了一個全性惡童的家伙,如今也多了幾分出塵的氣質,朝著左若童這個大盈仙人的方向靠近。
“左門長。”
對于出現在這里等著自己的左若童,陸瑾和李慕玄,王一并不驚訝。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總有一天要離開,只是沒想到會是以王耀祖的離世這個方式打開罷了。
“走得這么匆忙嗎?”
“也不算匆忙吧,承蒙左門長照顧,這三年我在這里生活的很好。我師父的心愿了了,左門長您這邊這兩位高徒也在這三年里進步神速,我的任務完成了,再呆著也沒什么意思了,得去做我該做,想做的事了。”
王一和左若童在那打著啞謎,話里的意思,也只有他們兩人知道。閱歷還不算豐富的陸瑾和李慕玄自然聽不懂,只能這樣看著王一淡定自若跟左若童交流。
“會回來嗎?”
“不知道,但左門長您傳給我的手段,我一直在練,困擾您那么多年的答案,我現在暫時無法給您,但只要我找到答案,無論我在哪里,都會第一時間將這個答案告知與您,這是我給您的保證。”
所謂的答案,無非就是在這三年代師傳藝的日子里,借助陸瑾和李慕玄,還有洞山先生提點,習得的三一妙法——逆生三重了。
以王一自帶的穿越者天賦,三年的時間,足以讓王一將逆生三重這門神異的玄門功法一重修至圓滿,踏入二重的境界。這樣的進境不可謂不快,即使是左若童也不得不佩服王一在練炁一道上的天賦。但王一似乎也跟自己一樣,在踏入逆生三重的二重境界之后,遲遲沒有往前邁步。
雖然二重與二重之間亦有差距,但只要未曾踏足三重,無非就是一個早晚的功夫罷了。
如果王一參不透如何踏入三重,最后的結果就是跟現在的左若童一樣,一直困在二重境界,不得寸進。只是王一比左若童好的一點在于,王一還有一門倒轉八方手段撐腰,不像左若童,因為中年時期練功出了岔子,如果不參透三重,等待左若童的,就是一個功毀人亡的下場。
“你有這個心,我很欣慰,既然你執意要走,我也不強留。只是在走之前,幫我一個小忙可以嗎?”
“左門長但說無妨。”
得到了王一的回應,左若童也看向被自己叫來,跟在自己身邊的陸瑾和李慕玄。
“瑾兒,慕玄,你們上來。”
“啊?”
突然被左若童叫住,陸瑾和李慕玄也是一愣,但還是走到左若童身前,與王一對視。
而看著站在陸瑾和李慕玄身后的左若童,王一也是一怔,明白左若童想要干什么的王一也不由想到在一人之下民國時間線的故事,看著自己面前左側的陸瑾,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