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面而來的是冰涼的風，鼻子里聞到一種很清新的氣息，身上不算很痛，只是稍稍有些麻木無力。
秦卿深吸了口氣，一瞬間感覺到胸腔悶痛，但她還是堅持著做了兩個深呼吸，活動了一下手指腳趾，很好，雖然腿和胳膊都被固定，但至少沒有缺胳膊少腿。
然后，她睜開眼睛，忽然而來的亮光，讓她的眼前是一片茫然的白，過了好一陣子，才算適應。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醉。
當然，‘為伊消得人憔悴’的沈醉，秦卿還是無緣得見。如今，穩穩坐在沙發上，耳朵里塞著耳塞，輕巧地在銀白色筆記本電腦上打字的沈醉，身著白襯衫，深藍色筆挺的馬夾，同色的西褲，有著在陽光照耀下溫和俊秀的眉眼，整個人好看的不可思議。
也對，秦卿根本沒辦法想象沈醉驚慌失措狼狽的樣子，他就是生氣焦慮，也僅僅是目光稍顯冷冽，從不肯有一星半點兒失了氣度……自己與他相處十年，哪怕是戰友去世的時候，也沒有見到他痛苦絕望失魂落魄，最多只是沉默，一連數日，無聲無息的沉默……
秦卿心里嘆了口氣，把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沙發上還卷縮著個男人，沈醉的黑色長風衣就披在他的身上，因為角度的原因，根本看不見這個人的容貌，可是秦卿不用猜也清楚，這個人一定是唐一，除了唐一，誰還有膽子把沈大教官的衣服披上身？
“醒了？渴嗎？”
秦卿勉強點點頭，看著沈醉用勺子舀了一勺溫水讓她潤喉。干涸的嗓子一瞬間浸潤，很舒服，秦卿笑了笑，長出了口氣，抬眼四處觀望了下——
病房是高級病房，有空調，有電視，有衛生間，床鋪很柔軟很舒適，空氣中沒有醫院那種讓人窒息的消毒水味兒，反而充滿陽光和青草的氣息。
沈醉按呼叫器，叫醫生過來。壓低聲音，先問她有沒有頭暈，惡心不惡心等等，得到滿意的答復，才有條不紊地給她介紹情況，沒有絲毫隱瞞——“你的傷不輕，內臟受損，但不曾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養三個月就沒問題了，正好還能偷懶休息休息……”
這種休息，估計沒有人會喜歡，不過，外傷就是有這一點兒好處，無論一開始再怎么危險，無論下了幾次病危通知單，一旦醒過來，度過危險期，好的十分快，不用幾天就能下床，不像內科疾病，一旦生病，那就得纏綿病榻，折磨死人。
“沒事兒，正好最近學習挺累……”秦卿笑瞇瞇地道，“輕松一下也好。”
她話音未落，好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呼啦啦沖進門，給她做過檢查，見一切正常，恢復得比想象中要好許多，才滿意地點點頭，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走人。
目送醫生們離開，沈醉關好門，上鎖，轉身坐到床邊，安安靜靜地望著秦卿，目光并不灼熱，很溫和柔軟，卻讓秦卿感到溫暖，這一瞬間，她的心忽然有一種躁動：“沈醉……”
“卿卿……”
兩個人同時一愣，都笑了，沈醉伸出手，小心地握住秦卿冰涼的手指，低下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笑道：“你活著……真好。”
秦卿愕然，眨眨眼，第一個念頭居然是——自己多久沒洗臉了？會不會有油污？
臉上一紅，秦卿無語，自己還真是沒有風花雪月的命，享受不了浪漫……
“阿嚏——”
沈醉和秦卿一起轉頭，唐一苦笑著摸摸鼻子：“呃……我真不是故意打擾二位的雅興，只是剛才那幫醫生太吵鬧了，我想不醒過來都難……要不你們繼續？反正我也看不見。”
曖昧的漣漪被打破，秦卿和沈醉哪里還繼續得下去？再說，秦卿餓了。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醫院的病號飯營養餐全是流食，根本沒法吃，沈醉開小灶兒給她煲湯，偷偷摸摸避著大夫弄來一碗濃香的雞湯。好歹也是醫學世家出身，病號能不能吃東西他還是清楚的，醫院里的大夫們事事駕著小心，寧肯不做，不可出錯，都太謹慎死板。
唐一跟著沾光，出去買了兩張蔥油餅，掰碎了泡湯里一塊兒喝。沈醉就端著碗小心翼翼地喂病號。
趁著吃飯的工夫，秦卿才有時間問：“沒驚動我爸我媽吧？”
“沒有。”沈醉苦笑，“一開始太忙亂，忘了，后來看你傷勢不算嚴重，也就沒通知，等你好得差不多了再說，省得長輩們擔驚受怕。”
秦卿也是個這個意思，現在包得跟個木乃伊似的，就算自己說自己傷不重，她爸，她媽，也照樣得擔心。
病房中安靜下來，除了咀嚼吞咽的聲音，再無其它，沈醉喂秦卿吃飽，把碗收拾一下洗干凈，望著秦卿因為吃的心滿意足，而稍稍紅潤的臉龐，一直緊繃的情緒，舒緩下來，等到秦卿再一次昏昏睡下，他摸出手機，給二伯母打電話。
昨天，他二伯母來了電話，不過，當時他正忙著照顧秦卿，沒有接，這會兒自然要打過去——
電話很快就撥通，不是什么大事兒，只是想讓他勸勸他那個小堂妹沈雪，說沈雪忽然要和她交往五年的男朋友分手……
擱下電話，沈醉怔住，二伯母說，沈雪覺得和男朋友沒感情了，兩個人每天過的日子跟白開水似的，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意思？她想要什么‘意思’？沈醉苦笑，生離死別？上演一出又一出感人至深的倫理大戲，讓她能深刻地意識到兩個人之間的愛情有多么強烈？
沈醉摸了摸秦卿凌亂的短發，他可不覺得平淡有什么不好，天底下的情侶，天下間的感情，最好永遠不要經歷什么波折的考驗，最好一直是是平凡普通的……當生活真的起來了波折，真的讓你撕心裂肺的時候，你就知道，這種不平凡，你絕對承受不起——
就如他眼睜睜看著秦卿一身鮮血被送進手術室時……所感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