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

第九十三章 華佗

男人氣憤難平,一手摟著媳婦的肩膀,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沈國手,脖子上青筋畢露,顯然不是個好脾氣的男人。

“要不是我姑婆說你們這家醫院的中醫最好,勸我過來看看,我才不費這個力氣……”

秦卿苦笑,一攤手,笑著安撫道:“您別急,讓沈醫生給您夫人看看。”

門診室一時間氣氛凝滯,不過,秦卿和沈國手到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外表看來,這兩個人不愧是師徒倆,做派一個樣兒。

“怎么了?”

過了沒三分鐘,剛從學校里跑回醫院的周彤,聽見動靜,一路和人打著招呼,就走進門診室,好奇地打量了打量病人夫婦,秦卿看她滿腦袋汗水,腳下更是一步一個泥水印子,苦笑地指了指衛生間,讓她先去洗漱一下。

周彤不以為意,只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臉,扭身就向圍在門前的兩個小護士探聽消息。

她雖然來醫院不久,可活潑俏皮,人漂亮,又喜歡說話,愛湊熱鬧,早和醫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混熟了,不一會兒,就打聽出事情始末,居然連這個病人是婦科的李主任遠房親戚,按照輩分兒,他們還要叫李主任一聲姑婆,這類‘秘聞’都一清二楚。

秦卿一邊兒聽周彤站在身邊小聲咕噥,一邊汗顏,看看人家這交際能力,自己恐怕是八輩子也趕不上……

周彤奇怪地看著秦卿,無語地一攤手,苦笑道:“你說你,這是干什么,既然是李主任的親戚,有關系在這兒,人家想開什么藥,開給他就是了,何必搞得這么麻煩?”

“竟然還勞動了沈國手,如果沈國手的診斷和你不一樣,你面子往哪兒擱,對咱們醫院的名聲也不好……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醫院的大夫連把脈都不會……咱們可是中醫大學堂的附屬醫院,全國頂尖的中醫院,和那些掛羊頭賣狗肉,說是中醫,實際上還是用西醫的方法看病、治病的醫院,可是大不一樣……”

越說,周彤就顯得越不安,眉頭緊鎖,聲音里也不覺帶了幾分責備的味道,“秦卿,你別嫌我說話難聽,我是把你當朋友才要勸你的,現在中醫的情況你也知道,咱們醫院雖然看起來還不錯,可也開始走下坡路了,要不是有沈老爺子這尊大神坐鎮,說不準今年的排名,就要被‘天協’醫院超過去……”

“咱們院長的三兒子,又正和天南協和醫院的于坤于院長的兒媳婦,爭奪衛生部科教司的司長位置,偏偏咱們院長又不占優勢……哎,瞧他老人家那張黑臉,最近見誰都繃著,根本沒個笑模樣……你雖然是沈國手的研究生,但也不能隨隨便便給沈國手添麻煩,今天的事兒,雖然不算什么大事兒,可院長正煩著,你給他添麻煩,他在心里能不膩歪嗎……看看,外面有多少人在幸災樂禍。”

“而且,你何苦得罪李主任,上次那個衛生部劉處長的手術,周教授沒選他,反而選了你這個見習醫生做第三助手,人家可是憋了一肚子火氣的,你不避著點兒,反而往火頭兒上湊,人家在醫院多少年了,你才來幾天,他隨便使個絆子,就夠你受的……”

“算了,我也不多說,總之,你小心一點兒。”

說完,周彤就甩著聽診器,走出門去和門口的一堆護士門一起看熱鬧,像是完全沒和她說過這番話一般。

秦卿驚訝,挑了挑眉,忍不住看了周彤一眼,第一次覺得,周彤這姑娘縱然有各種各樣的毛病,可就這一條愿意實話實說,到讓她覺得很親切。

而且,這丫頭還是挺有本事的,就看她短短幾天就把醫院上下,大小事務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就說明周彤并不是個一般的,簡單嬌縱的女孩兒。

自己這些天深受沈國手的照顧,其實,不是沒有感覺到周圍異樣的視線,也不是沒聽見各種閑言碎語,槍打出頭鳥,對受到優待的人嫉妒羨慕,可以說是人的本性,她又不是那種特別討人喜歡的性格,在軍隊多年,生活習慣,行為規則,都和這個正常的社會格格不入,人際關系更是她的短板,難免讓人覺得她這個人不容易相處……

她雖然在努力了,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也是需要練習的,短時間內大概不會有多么大的成果,畢竟,她不是天才,不可能讓所有人無條件地喜歡她……

沈國手一直閉著眼睛診脈,又拿聽診器按在病人的小腹上傾聽半晌,臉色漸漸嚴肅,眉頭也皺起,還搖了搖頭。

也許是他老人家派頭很大,病患家屬聽見周圍的竊竊私語,也知道這老人不是一般的醫生,到沒真鬧起來,雖然氣呼呼的,可到底沒有吵鬧發作,現在見他老人家面色嚴肅,難免也心下忐忑,等沈國手松開手,急忙問道:“大夫,我媳婦怎么樣?”

“我問問你,你妻子懷孕之后,有沒有按時產檢?”

“當然看了……呃,不過沒來醫院……我們鄉下人,哪有那么多事兒,當年我娘,我嫂子,都是在村里老中醫那里檢查,生孩子就在家生,生下來之后,照樣一個個的壯實的很,我們也一樣,那個什么產檢什么的,是城里人才做……”

沈國手點點頭,看了秦卿一眼,道:“卿卿,你來說說。”

秦卿挑眉:“看脈象是死胎不下。”

那男人一臉迷茫,秦卿又道:“就是孩子還沒有出來……不過……”

她這話一出,“……你這小大夫,怎么還這么說,都告訴你了,我媳婦三天前才流產,自然流產,我又不是第一次見,不是不懂的……”

聽病人這么說,周圍喧嘩聲四起。

秦卿卻不急不慌,微笑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媳婦可能是懷的雙胎……或者……嗯,這樣吧,你要是不相信,就帶你的妻子去我們醫院婦科看看,做做彩超,行嗎?”

“彩超?什么彩超?”

秦卿哭笑不得,干脆擺擺手,把話說明白:“……用彩超可以看到您妻子腹中的情況,我勸您還是去做一個看看,因為我懷疑您的妻子懷的是三胞胎,三天前流產了一個,現在腹中還有兩胎,其中一胎已經死亡,另外一胎尚有存活的可能性……”

她說的很緩慢,一字一頓,卻很清楚。

“你說什么”

那男人愣了愣,才炸毛似的,一下子蹦起來,臉色又紅又白,“你是說我媳婦肚子里還有個孩兒?”

不光是這男人著急,外面看熱鬧的醫生和護士更是嘩然,好幾個醫生都忍不住諷刺地看著秦卿,還有一個開口道:“秦醫生,您可別信口開河,我也是中醫大學堂畢業的,當年沈國手的診斷課沒少聽,脈診有那么神奇嗎?你摸摸脈就知道人家是三胞胎……你以為你是華佗啊”

聲音不大,可屋里內外都聽得清清楚楚,要不是有沈國手在這兒,估計大家忍不住要哄然大笑了。

總是有電視劇里把中醫把脈說的很神奇,好像把把脈就只要孩子是男是女,有幾胞胎一樣,其實,現在大部分中醫只靠把脈是看不準的,最多也就知道是不是懷孕,而且連懷孕與否都可能出錯……技術好的真沒有幾個,何況,還有大批的醫生,中醫,根本就不懂脈診。

這會兒別人質疑秦卿,也很正常。

要不是秦卿在夢中已經診斷過不下百例這樣的病情,對別人來說罕見的,對她來說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也不敢開口說出來。

一群人喧鬧半天,一起轉頭看向沈國手。

沈國手撫須一笑:“我也說不好,同志,你別想那么多了,去婦科看看吧,查一查,至少對你和你的妻子都沒有壞處,萬一我這個弟子的診斷是正確的,那可得趕緊處理,一個弄不好,說不定會影響還存活的胎兒,也會影響你妻子的健康……”

那男人張了張嘴,神情緊張,猛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媳婦,好半天才道:“那我們去看看……”他又轉頭看秦卿,“醫生,你說的是真的?我,我今年三十八,我媳婦也三十六,十好幾年了,我媳婦懷不上孩兒,好不容易懷上,又給……我的年紀真的不小了……”

秦卿理解,轉頭看了看緊張的臉色發青的女人,笑道:“現在還不好說,但是,您應該相信,我是個醫生,不會信口開河,再說,我自己也不想丟臉是不是?現在您還是不要多想,別給您的妻子增加心理負擔,趕緊去婦科看看吧。”

“啊……對,媳婦,你別怕,沒事兒,咱們就去看看。”

門口的人群散開,讓這對兒病人和家屬出門。

折騰了這么久,已經到醫院正點上班的時候,外面的醫生護士也沒時間閑聊,陸陸續續走上工作崗位,不過,對今天門診室發生的這件兒‘奇事’,都很上心,一直關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