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沈醉從父親手里接過孩子，不多會兒，就看見遠處秦卿急行而來。
她走得好快，剛換上的白大褂兒的衣擺飄飄，異樣的衣袂生風。背后是一脈日暮余暉，斜陽給她筆直的身影鍍了層金，越顯得她端莊秀麗，仿佛觀音臨世……
如果沈醉手中有畫筆，他想，他一定忍不住會把這一幕永遠地留下
秦卿可沒功夫欣賞自己美麗與否，這會兒麻醉藥的勁兒開始過去，隨手甩上幾根銀針止痛，和沈國手一起，大步流星地直奔實驗室……
十二月二十五，秦卿的生日。
今年冬天的雪嚇得特別大，一開窗戶，冷風夾雜著冰渣撲面而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銀霜素裹……
沈醉冒著雪，跑總部去，往劉峰的辦公室里一戳，直接要請假。
劉峰蹙眉，想了半天，苦笑道：“你今年哪兒還有假？用什么名目請啊”沈醉今年的假期早就用完了，劉峰都把自己的假期給了他，現在年關，正忙的時候，一大堆人盯著呢，這會兒請假，實在不合適
沈醉一本正經地道：“我請產假。”
“噗……”周玉一口茶水噴出來，哭笑不得地把腦袋發懵的搭檔拉著坐下，笑道，“……算了，算了，你就放他走吧，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
沈醉這人從不為私事耽誤公事，可他冷著一張臉呆在隊里，弄得同志們都跟著緊張，身心俱疲，何苦來哉？
于是，沈醉就大步流星地沖出門去。
臘月二十五日凌晨…四十五分，實驗室終于有了結果，整整一個半月，披星戴月地工作，終于不是白忙一場沈國手頂著黑眼圈，連實驗數據都不看，就笑道：“行了……孫媳婦，你知不知道，你不光是救了蘇零的命，你救了千千萬萬人的命”
研究到現在，看過所有的實驗結果，在場的都是醫學科技前沿人物，沒有一個傻蛋，此時此刻，哪怕是累的眼睛都睜不開的研究員，看向秦卿的視線，也充滿了驚訝和崇拜。
在制作一種解毒劑的同時，還能攻克一種絕癥……這簡直像幻想小說里才會出現的情節……
實驗室里的研究工作永遠是漫長而枯燥的，數十年如一日，有的人辛勞一輩子，可能也出不了什么重要成果。研制抗癌藥物的研究所數不勝數，出了成績的也很多，但在大部分醫生們看來，也許再過五十年，一百年，人們才能攻克癌癥這一巨大的難關……卻沒想到，它竟然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就出現在自己眼前了
“我在做夢吧”
好幾個研究員的腳都忍不住發軟。
秦卿笑了笑，她是最冷靜的一個，拿出來的這種藥，就是第一代抗癌靈，她相當清楚會有什么樣的結果，所以，哪怕成功了，也就不會有其他人的激動和興奮。
這種鎮定，看在別人眼里，便是處變不驚了。
沈國手也對她的表現非常滿意，笑道：“軍隊就是鍛煉人，我當年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如果有你現在這樣的成就，說不定會做出‘范進中舉’的舉動來……”
正一心一意地記錄實驗數據的陶謙，聞言抬頭笑道：“就算是來一場‘范進中舉’，也是應該的。”
他一開口，實驗室里的眾人才有了一點兒真實感，暗流涌動，人人面現激動之情，喜悅溢于言表……
等了片刻，待大家的情緒穩定些，秦卿才深吸了口氣，握拳，“好了，現在不是關心抗癌的時候，先試驗一下強效解毒劑的效果，直接進入人體臨床試驗，給蘇零注射”
一句話，所有人的精神再一次緊張起來，大家全都明白，實驗室的結果，和最終結果有很大的不同，哪怕在實驗室，一切都很順利，可是，臨床試驗依舊存在很大的危險性。按說，一種藥從研究成功到臨床實驗，怎么也得半年，但，蘇零不能等了……
墨綠色的，在燈光下散發出寶石色彩的藥劑，被秦卿親自推入蘇零的點滴里。
病房中氣氛凝滯，一群醫生護士精神緊張地瞪著監視儀器，一時間，砰砰砰砰的心跳上，清晰可辨……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三十分鐘……
過了不知道有多久，反正，有人覺得只有一瞬間，有人覺得足足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秦卿拍拍手，她一出動靜，病房里噼里啪啦一陣亂響，有掉了聽診器的，有摔了病例的，有腿軟趴地上的，有一腦袋靠墻上的……
幾十雙綠油油的眼珠子瞪著她。
秦卿被瞪得渾身發毛，嘴里發干，好半天才掩飾性地咳嗽了聲兒，“那什么……心跳穩定，血壓正常……是不是，該檢查一下了？”
一句話沒說完，醫生們這才恍然大悟，呼啦一下一擁而上，轉眼就把蘇零給團團圍住，他們剛圍上來，蘇零醒了，結果一睜眼，看見一片雪白，嚇得差點兒以為自己的視覺出現問題，他身體本來就虛弱，再給嚇了一跳，轉了轉眼珠兒，愣是又迷糊了過去……
秦卿哭笑不得，一直往后退，退了好幾步，一直退到門外。
天色將暮，沈國手才一言定論：“蘇零體內已經檢查不出毒素，解毒劑實驗成功……也就是說，我們終于有希望戰勝‘癌癥’這個最恐怖的敵人……之一”
說完，也不等一幫子醫生歡呼雀躍，他扶著秦卿的手就把她帶出病房，走了幾步，遠遠看見抱著孩子的沈醉，秦卿才仿佛感覺到傷口火辣辣地疼，她忍不住笑了，其實，她身體好，身上尤其不缺治療外傷藥和止疼藥，這么一點兒傷口兒早已經沒問題了……這會兒，只是想撒嬌而已
只一眨眼的工夫，沈醉就帶著孩子竄到秦卿身邊
旁邊的小護士一看，就嚇了一跳，看沈醉穿了一身臟了吧唧的，看不出顏色的作訓服，心想：不是哪來了個賊搶了誰的孩子吧……這速度可夠快的當然，也就是想想而已，在105哪個小護士能不認識沈醉啊。
看著沈醉一手抱孩子，一手抱媳婦，大步流星地沖到病房里去，沈國手捋了捋胡子，給他們關上門，有點兒糾結地在門口轉了一圈兒——他也想看曾孫女不過，還是走了。
秦卿躺在床上，捏了捏沈醉的耳朵，皺著眉，壓低聲音吱唔了一句：“真疼”
她說的是實話，秦卿對麻醉藥有抗性，又不是全麻，更不許麻醉醫師給她加大劑量，剖腹產的時候，秦卿其實不但清醒，甚至還有感覺，后來麻醉過去，那就更疼了……
如果是換了別的時候，秦卿肯定面不改色地忍了就算，當兵那么多年，哪兒還怕疼，可這會兒，一個女人有了丈夫，撒撒嬌，訴訴苦，是難得的情趣兒。
沈醉看著媳婦蒼白的臉色，手心里全是冷汗，低下頭吻她的眉心，深情，還帶著幾分歉意。
秦卿頓時有點兒不好意思，他們兩口子自從結婚以來，雖然也很親密，但這種親昵的行為，在外面一向很少有，都是理智的人，都對情緒控制極佳，再說了，軍人嘛，在外面親親我我，影響形象……
秦卿努力地不讓臉爆紅，眨一眨眼，笑道：“女兒怎么樣？長開了沒有？”
沈醉點頭：“嗯，咱閨女生得俊……像你。”說著，沈醉就把小姑娘遞到秦卿的懷里。
秦卿抱住，低下頭看了看，眉眼間也忍不住泛起一絲溫柔。這孩子是長得俊，粉團一樣的小團子，眼睛眉毛都像秦卿，就是又挺又直的鼻子隨了沈醉，集合父母所有的優點，得天獨厚
“啊，長開了呢”
她還記得孩子剛出生的樣子，紅紅皺皺的一個小東西，眼睛都睜不開，張牙舞爪的，特別古怪，這陣子她呆在實驗室，偶爾休息，就忍不住擔心，不會特別丑吧，男孩兒也就算了，女孩兒要是生得太丑，又安穩不下來，那可要嫁不出去的……
秦卿笑著把自己的擔心學給沈醉聽，人家不屑一顧——“咱們的姑娘怎么可能丑？肯定長成個小仙女”
確實是小仙女了，三歲的時候去幼兒園，就有小男生為她打得頭破血流，讓人家幼兒園老師一看見她就頭痛萬分……當然，這是后話。
“你也累了，咱趕緊歇著，閨女跑不了……”
沈醉把孩子從媳婦懷里抱走，給她蓋了蓋被子，觸手全是硬骨頭，一點兒肉都不見。
心里一疼，沈醉心想一定要找點兒好的滋補品給媳婦補一補，人們都說，要是月子里養不好，能害女人一輩子，可他媳婦……
秦卿確實累了，消耗的精神太多，不自覺地閉上了眼，沈醉也累，這些天，秦卿沒有好好休息，他也一樣，聞著妻子身上的消毒水味兒，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擱在嬰兒床里，捆好，挨過去，爬上床，不一會兒，就陷入睡夢里。
今天是秦卿的生日，唐一和王露他們一伙子聽說她也是今天出關，還特意準備了不少東西，打算大肆慶祝一番，但一找過來，看見里面倆人相擁而眠，睡的正甜，王露嘆了口氣，把生日蛋糕往門口一擱，去看蘇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