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

第二百零二十章

誰知四兒是個聰敏乖巧不過的丫頭,見寶玉用他,他變盡方法籠絡寶玉。至晚飯后,寶玉因吃了兩杯酒,眼餳耳熱之際,若往日則有襲人等大家喜笑有興,今日卻冷清清的一人對燈,好沒興趣。待要趕了他們去,又怕他們得了意,以后越發來勸,若拿出做上的規矩來鎮唬,似乎無情太甚。說不得橫心只當他們死了,橫豎自然也要過的。便權當他們死了,毫無牽掛,反能怡然自悅。因命四兒剪燈烹茶,自己看了一回

。正看至

一則,其文曰:

故絕圣棄知,大盜乃止,擿玉毀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樸鄙,掊斗折衡,而民不爭,殫殘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與論議。擢亂六律,鑠絕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毀絕鉤繩而棄規矩,攦工ぽ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

看至此,意趣洋洋,趁著酒興,不禁提筆續曰:

焚花散麝,而閨閣始人含其勸矣,戕寶釵之仙姿,灰黛玉之靈竅,喪減情意,而閨閣之美惡始相類矣。彼含其勸,則無參商之虞矣,戕其仙姿,無戀愛之心矣,灰其靈竅,無才思之情矣。彼釵,玉,花,麝者,皆張其羅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纏陷天下者也。續畢,擲筆就寢。頭剛著枕便忽睡去,一夜竟不知所之,直至天明方醒。翻身看時,只見襲人和衣睡在衾上。寶玉將昨日的事已付與度外,便推他說道:“起來好生睡,看凍著了。“原來襲人見他無曉夜和姊妹們廝鬧,若直勸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料他不過半日片刻仍復好了。不想寶玉一日夜竟不回轉,自己反不得主意,直一夜沒好生睡得。今忽見寶玉如此,料他心意回轉,便越性不睬他。寶玉見他不應,便伸手替他解衣,剛解開了鈕子,被襲人將手推開,又自扣了。寶玉無法,只得拉他的手笑道:“你到底怎么了“連問幾聲,襲人睜眼說道:“我也不怎么。你睡醒了,你自過那邊房里去梳洗,再遲了就趕不上。“寶玉道:“我過那里去“襲人冷笑道:“你問我,我知道你愛往那里去,就往那里去。從今咱們兩個丟開手,省得雞聲鵝斗,叫別人笑。橫豎那邊膩了過來,這邊又有個什么`四兒\'`五兒\'伏侍。我們這起東西,可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寶玉笑道:“你今兒還記著呢!“襲人道:“一百年還記著呢!比不得你,拿著我的話當耳旁風,夜里說了,早起就忘了。“寶玉見他嬌嗔滿面,情不可禁,便向枕邊拿起一根玉簪來,一跌兩段,說道:“我再不聽你說,就同這個一樣。“襲人忙的拾了簪子,說道:“大清早起,這是何苦來!聽不聽什么要緊,也值得這種樣子。“寶玉道:“你那里知道我心里急!“襲人笑道:“你也知道著急么!可知我心里怎么樣快起來洗臉去罷。“說著,二人方起來梳洗。

寶玉往上房去后,誰知黛玉走來,見寶玉不在房中,因翻弄案上書看,可巧翻出昨兒的

來。看至所續之處,不覺又氣又笑,不禁也提筆續書一絕云:

無端弄筆是何人作踐南華

不悔自己無見識,卻將丑語怪他人!

寫畢,也往上房來見賈母,后往王夫人處來。

誰知鳳姐之女大姐病了,正亂著請大夫來診脈。大夫便說:“替夫人奶奶們道喜,姐兒發熱是見喜了,并非別病。“王夫人鳳姐聽了,忙遣人問:“可好不好“醫生回道:“病雖險,卻順,倒還不妨。預備桑蟲豬尾要緊。“鳳姐聽了,登時忙將起來:一面打掃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傳與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平兒打點鋪蓋衣服與賈璉隔房,一面又拿大紅尺頭與丫頭親近人等裁衣。外面又打掃凈室,款留兩個醫生,輪流斟酌診脈下藥,十二日不放家去。賈璉只得搬出外書房來齋戒,鳳姐與平兒都隨著王夫人日日供奉娘娘。

那個賈璉,只離了鳳姐便要尋事,獨寢了兩夜,便十分難熬,

便暫將小廝們內有清俊的選來出火。不想榮國府內有一個極不成器破爛酒頭廚子,名叫多官,人見他懦弱無能,都喚他作“多渾蟲“。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個媳婦,今年方二十來往年紀,生得有幾分人才,見者無不羨愛。他生性輕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渾蟲又不理論,只是有酒有肉有錢,便諸事不管了,所以榮寧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因這個媳婦美貌異常,輕浮無比,眾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兒“。如今賈璉在外熬煎,往日也曾見過這媳婦,失過魂魄,只是內懼嬌妻,外懼孌寵,不曾下得手。那多姑娘兒也曾有意于賈璉,只恨沒空。今聞賈璉挪在外書房來,他便沒事也要走兩趟去招惹。惹的賈璉似饑鼠一般,少不得和心腹的小廝們計議,合同遮掩謀求,多以金帛相許。小廝們焉有不允之理,況都和這媳婦是好友,一說便成。是夜二鼓人定,多渾蟲醉昏在炕,賈璉便溜了來相會。進門一見其態,早已魄飛魂散,也不用情談款敘,便寬衣動作起來。誰知這媳婦有天生的奇趣,一經男子挨身,便覺遍身筋骨癱軟,使男子如臥綿上,更兼浪言,壓倒娼妓,諸男子至此豈有惜命者哉。那賈璉恨不得連身子化在他身上。那媳婦故作浪語,在下說道:“你家女兒出花兒,供著娘娘,你也該忌兩日,倒為我臟了身子。快離了我這里罷。“賈璉一面大動,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里管什么娘娘!“那媳婦越浪,賈璉越丑態畢露。一時事畢,兩個又海誓山盟,難分難舍,此后遂成相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