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水春來

第二零四章 穿堂風

實則程默澤前一天就已是過來幫忙了。

他過來幫忙,還帶過來一個喜訊,說是閔氏上月診出了喜脈。因著之前,她胎做的不穩,便沒有四處告知,如今已是有近三月身孕了。

程家一向子嗣不興旺,南程北程都是一樣的,如今閔氏有了身孕,自然是人人替他們高興。

程氏還專門囑咐了程默澤:“可要好生對待你媳婦兒,她這可是頭一胎,男孩女孩都是一樣的好。你母親不在此處,祖母又年紀大了,你自己可多上些心。”

程默澤自然是連聲應下的:“姑母放心,小侄心里有數。”

他這般快的潦草應下,程氏卻是不信。她這個侄兒對后宅的事兒并不怎么上心,倒是多在外頭與朋友一起吟詩作賦的。

不過程氏想著程家有吳氏坐鎮,程默澤身邊也沒個姨娘什么的,后院還算素凈,閔氏這一胎定是能安安穩穩生下來的。

程氏與程默澤說了回話,便讓他往前頭去尋于清楊去了。

程默澤應聲去了,這會兒日頭曬的緊,他又一向著重面相,不愿自己曬成田間老農一般,不由便加快了步子,甩得腰間的環珮鈴鐺作響。

他這般快步地剛出了惜芙院沒多久,便在拐角處,與一人差點撞到了一處去。

還沒看見來人的樣子,香風已是撲了過來。鼻前環繞著來人三千青絲間飄散的蘇合香的香氣,程默澤微微一嗅,當即斂了心神,心道自己竟撞上一位姑娘家。

他目露柔光,連忙伸手扶住來人的肩頭,觸手一片溫熱圓潤,程默澤連忙抬眼看去,見竟是一位十四五歲的姑娘家。

這位姑娘長得倒是珠圓玉潤,面若銀盤,腮若桃瓣,不知是不是走得快了,香汗微出,粉嫩小巧的鼻尖,隱隱有細密的汗水滲了出來。

她的睫毛很長,濃密如同羽扇,眨眼之間睫毛撲閃,然而卻擋不住那一雙明亮的水眸。

程默澤一時,挑著眉頭看住了。

那姑娘見被他扶住肩頭,又貼在他身前不遠處,呼吸之間隱有男子的氣息環繞,當下頗有些慌張,低聲道:“小女子失禮了。”

這管聲音甚是好聽,宛如清晨的鳥鳴,婉轉之間帶著輕柔之美,聽得程默澤眸中染上一層暖色,不禁柔聲道:“姑娘沒事吧?倒也是在下方才走得快了,沖撞了姑娘,合該向姑娘賠罪才是呢!”

他溫聲細語地道來,言罷,卻見那姑娘慌忙著道:“同程公子無關,是小女走得快了。”

聽到她叫自己程公子,程默澤還真是有些詫異。他飛快地挑了一下眉頭,目光又在這位不敢直視他的姑娘臉上繞了一圈,好似覺得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不過他這個人向來開朗,也不覺得認不出人家氣氛尷尬,只輕笑說道:“姑娘認得我?我說怎得見姑娘這般眼熟,不知姑娘是……?”

“小女崔氏樂苑,曾經在王家長孫的滿月宴上見過公子一次。”崔樂苑飛快的撲閃著濃密的睫毛,抬眼往上瞧了一眼程默澤。

見他近看遠看都是一樣的風姿出眾,想起在王家那一回,遠遠的看到他與人談天說笑,舉手投足見都是優雅從容。

她還聽說他是北程的長房嫡孫,家世高等,人品尊貴,學識更好,已是在舉業途中了,更有童生式那會兒,可是為程氏考了一個案首回來的。

崔樂苑想得心跳飛快,面色酡紅微現。

程默澤也順著她的話,回想了一下在那王家的情形,約莫記得有這么個人,卻想不起來具體的了。

既然這位姑娘對他這般記掛心上,他不識得人家的事,自然不好說破。于是他笑道:“原來如此,姑娘記性可真是好,是我有眼不識金鑲玉了。”

“哪里,哪里,公子貴人多忘事而已。”崔樂苑聽他輕笑,聲音有些低?但卻醇厚地都繞進了她的耳朵里,不由面色又有些發紅,半低著頭輕輕說道。

她這番羞澀的小女兒態,程默澤哪里看不出來?雖他如今只有閔氏一妻子,可卻也有兩個通房丫鬟。與友人在外吃酒作樂,更是難免與三五歌姬把酒言歡,女人家的事,他可通曉不少。

看樣這位姑娘很是心儀自己,程默澤在心頭暗道。他此刻有種說不出的喜悅,畢竟他也算折服了一位小姑娘,而這小姑娘又不似自家妻子,對他總是保守持重,連紅了臉的時候都不多,是一副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模樣,無甚趣味。那兩個通房也是自小伺候他的,再沒今日這位崔姑娘這般,小臉紅撲撲的好似熟透的櫻桃,水潤晶瑩,飽滿多汁。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地響了起來,沒過一會兒,便有一個小丫鬟,快步地跑了過來。

“姑娘,帕子奴婢撿回來了!”那丫鬟跑的滿頭是汗,并未看見程默澤,只揚聲喊道。她喊完瞧見自家姑娘正與一男子站在一處,不由愣了一下,沒了言語。

“崔姑娘帕子掉了啊?”程默澤眼睛轉了轉,輕聲問道。

方才自家丫鬟亂喊,崔樂苑已是有幾分不自在了,而程默澤又突然問了她,這讓她不由就有些面色發緊。

其實方才,她是聽到腳步聲和環珮聲才松了帕子的,那邊一陣陣穿堂風急得很,一下就把帕子吹遠了去,而她這邊又快步往此處走來,才有了這一場不期而遇。

然而這些她哪里敢說?說不得,憋在心里,便免不了面上有些不自然了。

眼明心亮如程默澤,一下子就看了出來。他眸中有了好奇之色,認真地打量了一番崔樂苑,忽地笑了,日光鋪灑下來,照得這個笑容極為耀眼。

崔樂苑被他的笑晃了眼睛,愣神之間,只聽他低低說道:“在下告辭了,若是有緣,自還能再同姑娘相見。”

程默澤言罷,不再逗留,低笑了一聲,錯開身子,大步離去。

有緣再見?!

崔樂苑忽的眼睛亮了起來,回神再去尋他的時候,已是只剩下那人轉身之間,竹青色長袍下擺,甩出的一個優雅的弧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