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上墳

第六十六章 刻者(乙)

第六十六章刻者(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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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隊人直腸子,比我還小個七八歲,到我家跟到自己家一樣,自己燒水,自己洗杯子,自己泡茶,就把卷宗扔給了我。我一看那內容,最上面就是梁先生的。刑偵報告記載是中毒死亡,驗尸報告上看,創口在手腕處,是蝎子蟄出的傷口。本來并不致命,但偏偏梁先生是過敏性體質,引發了呼吸系統衰竭造成死亡。曹隊弄了個大茶缸,恨不得把我那點毛尖全倒缸子里,邊等著水開,邊說道:“意外死亡,證據確鑿,看上去沒什么不對,可你想,如果是呼吸衰竭,一定很痛苦,一定會掙扎,怎么會好好在椅子上坐著,還保持刻東西時的姿勢,場勘的我問了,很安詳,跟睡著了一樣”

“那只有一種可能,毒性非常大,一蟄即死”我跟著曹隊的思路一起分析,卻把茶葉罐拿到我旁邊。

“動植物研究所我去了,天底下還真沒這種蝎子。梁先生家養的蟲子太多,毒物也不少,刑偵隊自然而然想到是被蟲子毒死的,尸檢一出來就結了案,沒意識到反常的地方。”曹隊坐到我旁邊,開始吸溜他的大茶缸。

“那你怎么給翻騰出來?我記得你也不是仔細人兒啊?”

“往下看,往下看”曹隊指著卷宗,順手又把茶葉罐拿了過去。

我接著往下翻著,可這一看,還真把我震住了。后面一共是四個案子的檔案,一件發生在梁先生死亡之前,另外三個在之后,中間間隔都不到一個月。這四個案子表面沒聯系,但與梁先生的案子有一個共同點,都是被毒物毒死的。仔細看,一宗是個港商,死于蛇毒,一宗是個四川小保姆,死于蜈蚣叮咬,一宗是個離休干部,死于巴西蟾毒,還有一個北京古玩圈里的藏家,死于印尼毒蜥。我抬眼看了眼曹隊,他抱著茶缸也直愣愣看著我。

“看上去像是五毒啊?但有一個問題,民間所謂的蛇,蝎,蜈蚣,壁虎,蟾蜍這五毒并不準確,壁虎無毒,中國所產的蝎,蜈蚣,蟾蜍的毒性都很小,死不了人,古籍載的五毒是蝎、蛇、蜂、蜮、蜈蚣,民間以訛傳訛,難道還真有人按這個來害人不成?”我分析歸分析,但依舊不得要領。

“本來我也沒注意到,但外宣處給市衛生局發了個文兒,說近來蟲蛇咬死咬傷的事件頻發,希望他們開展愛國衛生運動,鏟除害蟲滋生地,這文兒我無意看到了,就調了卷宗來看,才發現很不對勁。”

“也許,是個巧合,除了時間外,這些案件之間沒有關聯,五毒俱全了,也不能說明什么”我依舊猜不透這其中隱藏的秘密。

“天地下真有這種巧合的事兒,我們干刑偵的,不信的就是巧合這倆字。我上星期走訪排查了一遍,這幾個案子有聯系,死者生前都接觸過梁先生的大作。”曹隊探過身子,在卷宗上用力點了點。

曹隊這一說,我忽然有了點印象,好像一年多以前,梁先生有一次和我聊天時,提到過正在創作一組“五毒”的雕刻作品,家里好像還養了些毒物觀察,但沁料不好找,讓我幫他留意收收,還感慨了一句,不知何年何月這組作品才能完成,希望不要成了他的遺作。難道他已經完成了?可又是誰大費周章,用這五件東西作為象征,來害人?關鍵這五個死者除了可能接觸過東西外,沒有任何的交集,兇手的動機又是什么呢?這五件東西本身不可能帶毒,但兇手又是怎樣控制毒物施毒于目標的呢?難道是一種我們還不知道的蟲蠱?

在我脫口而出的一刻,曹隊反而放松下來,往藤椅上一靠,翹起二郎腿,說道:“封建迷信你是強項,我的直覺是按正常邏輯查案可能走不通,咱倆分頭查,看能不能互相啟發,縷出線索。那五個物證我安排人去征用了,過兩天麻煩老常去給我們指點指點。”

曹隊走了以后,我陷入了長久的沉思,這事件的結果過于荒謬,由此出發的探求本事是不是也很荒謬呢?入戲過快的結果是,我跟本沒有注意到,曹隊連我的茶葉罐一并揣走了。

我在家里想了兩天,也翻了翻古籍里關于五毒由來的記載,但一無所獲,理不出個頭緒,索性不想了,第三天一早就去了刑警大隊證物室,看看這梁先生的遺作到底有怎樣的魔力。進了證物室,曹隊正對著那幾件小把件愣神兒,我雖早有思想準備,但還是陷入無比的震撼之中。

梁教授這一組五毒小雕件,最讓我震驚的是用料,全部和田沁料,沁的年頭都是千年以上,浸潤的顏色自然而柔和,分為土沁,血沁,銅沁,壽衣沁,朱砂沁。土沁是栗黃色,下白而上黃;血沁是暗紅色,料子中間細細的一條;銅沁青綠相間,已沁了大部分料,不像和田玉,倒像是翡翠;壽衣沁呈淡藍色,覆蓋了料子的一角,最是飄逸若畫;朱砂沁則是很正的朱紅色,恰在料的正中。這五色沁又對應了蝎,蜈蚣,蛇,壁虎,蟾蜍五個神態各異的毒蟲,每個小蟲都依據沁色的自然形狀,雕琢而成,與和田玉的溫潤柔和融為一體。和田沁玉本就稀少,湊齊五色更是難上加難,而這料又適合雕琢那五個毒蟲,實在是鬼斧神工。我只是稍加介紹,曹隊也立馬明白了這一組作品的真正價值。

我拿起一件,放在手心里,和田玉獨有的羊脂般的質感,與沁色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卻不突兀,如同自然生長在玉中,而那個小小的蜈蚣,仰頭蹬足,又像是要從玉里爬出來。攥在手里幾分鐘,手的溫度讓玉也慢慢溫熱起來,玉料的表面像有一層水霧,反射光線后,顯得更加晶瑩剔透。又過了一會,不知是幻覺,還是玉雕表面的水霧在向里滲透,隱約感覺到那蜈蚣小小的身體里,似乎有水在流動。我心下大奇,忙把它拿到燈光下,對著光線仔細照了照,那水似又消失了。

那一刻,一個念頭忽然從腦中冒了出來,記得早年父親曾對我講過,古人好玉,一方面是喜其料質,用它來比喻襯托自己的人品,叫以玉比德,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玉戴久了,玉會借主人的精氣而仙化,變成有魂魄的靈物,庇佑主人。但下葬過的老玉被人挖出,戴的時間長了,會產生很邪氣的變化,好象叫脫胎。我們常家鬼道一門,最怕遇到的就是這脫胎之物。心中想著,嘴里便不自覺地念叨出來,曹隊在旁邊正好聽到,一把拽住我,問我這脫胎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給一位刑警大隊大隊長解釋這難載正史的事兒,只好講了個故事。慈禧老佛爺八國聯軍那年,蒼惶西去,一直逃到陜西,因為逃得匆忙,卻沒從宮里帶出多少東西,但她手里一直有個雞蛋大小的和田玉手把件,方寸不離。這東西據說從漢代下的墓,三國時刨了出來,傳了幾代,南朝時再下墓,隋朝時又掘了出來,就這樣到慈禧手里時,已轉了九朝,下了八次墓,在墓中隨尸積沁,出了墓又有貴人滋養,成了極其罕見的脫胎。在這玉中,已形成了小小的胎兒之形的玉髓,如同在子宮的樣子,并且有晶潤透明的水液流動,更是千年難遇。

慈禧這一路可說是饑寒交迫,困頓異常,兵荒馬亂的,連馬匪都打了一行人的主意。好在有已七十多歲高齡的王文韶徒步相隨,統兵護佑,才到了西安。慈禧感其忠義,便把這脫胎贈給了王文韶,回京之后,王文韶因這護駕之功,入閣拜相,成了晚清最后一任宰輔,但好景不長,座上高位的王文韶不到一年,便周身起了毒瘡,中醫大家延鶴堂的董掌柜看過后只說了一句,百尸積氣,圣人無依。并沒什么治的法子,沒過得年關,王文韶便一命嗚呼了。彌留之際,王文韶囑咐后人,這脫胎一定隨他入葬,莫覺得是個神物而不舍得。

王文韶死后葬于浙江,為顯其功業,墓地的規制很大。二三十年代,軍閥混戰的時候,墓便被人盜挖了。這脫胎,先后在浙江軍閥盧永祥,王金鈺,孫傳芳手中輾轉,但凡拿著這脫胎的,不長時間就會走上背字,不是被奪權,便是被驅逐,少有善果。三五年時,孫傳芳在天津遇刺身亡后,脫胎便消失了,估計又下了葬,進入新一輪的尸沁了。這個和田脫胎玉是載進正史的,恐怕是中國最出名的一塊,真實性不容懷疑。但是否拿著它都會犯太歲,遭霉運則是我自己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