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上墳

第三百四十八章 蜃海 (甲)

第三百四十八章蜃海(甲)

從山西成家嶺回來,我幾乎在北京呆了小半年,雖然有兩個月臥床不起,但日子還是過得無比悠閑。曹隊他們幾個春節前后來家里坐了坐,就再沒露面,偶爾來個電話,也說不上幾句,他們似乎是去了南方執行什么任務。

沒事兒干看看書,太閑了就去找隔壁胡同焦二逗逗鴿子,找琉璃廠的郭二爺扎倆風箏,馮不過的鋪子我也去過幾回,但現如今他算是名人了,經常在電視上做個嘉賓,拍賣會預展上做個講座什么的,搖頭晃腦,煞有介事的,基本上不在鋪子里,經常碰到的反而是廖煥生。

廖老師前兩年努力競爭了一下他們學校教授的位子,但他一沒人脈,二沒課題研究項目,更沒有多少專業論文發表,自然只是陪太子讀書。廖煥生想明白了這問題,索性在學校辦了個病退,在馮不過的鋪子賺點養家糊口的散碎銀子,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著書立說上。

大約三月底的時候,槐樹抽芽兒,迎春開花兒,煥生來我家喝茶。我倆正天南海北的閑扯,手機電話忽然響了。

這個打來的電話沒有來電顯示,我接起來,似乎那邊的信號不是太好,聲音時斷時續的,但我依舊可以分辨出好像是曹隊的聲音。

“老常,還在家歇著呢?怎么樣,腿沒問題了吧?”曹隊的聲音聽上去應該是扯著嗓門喊出來的,而他努力要蓋住的似乎是某種發動機轉動時的轟鳴。

“曹隊,少來這些虛的,快說,有什么怪事了?沒大事你非要在發動機旁邊給我打電話?”我罵了曹隊一句。

“嘿嘿,不就是想關心一下您老嗎?我估摸著你一直在小院里蹲著,肯定煩得慌,來海南散散心如何?”

海南?我一下沒反應過來,坐在對面的煥生卻放下了手里的書,沖我比劃著什么,好像是準備和曹隊說兩句。

我把電話遞給了他,煥生咧著嘴,按下免提鍵,沖電話吼了起來,“曹隊,我是煥生啊,有好事兒從來不惦記我,麻煩事兒我一次沒躲開。老常說了,他還沒好利落,估摸要落下病根兒,全是你害的,要去海南也行,得我幫著推輪椅,把我的機票一塊兒訂了吧?”

電話那邊,曹隊干笑了兩聲,那個發動機的轟鳴聲越來越大,似乎他正在機場里。

“煥生啊,你還不知道我們這兒,你都大教授了,出去做個臺,機票錢就出來了,還好意思在我這清水衙門咬一口等會兒,煥生,我記得你好像是大學教物理的?”

“是啊,但我三個月前已經從學校病退了,怎么著,在校老師你那可以報銷機票?我可以找學校開個證明啊。”煥生雖然嘴上開著玩笑,可心里明顯開始打鼓。

“煥生,就你了,一會兒小段就到院兒里,給你和老常把機票訂了,材料他一起帶來,讓老常先看看,你就負責推輪椅了,明天我在三亞見不到老常,拿你是問。”

說完,曹隊呵呵笑著就掛斷了電話,聽得出心情無比的好,似乎是賺了什么大便宜。在電話的忙音中,我看到煥生的臉變成了熟茄子的顏色,不禁哈哈大笑,“煥生,還是被算計了吧?關鍵是你還不知道曹隊的套下在了哪里?”

“算了算了,不想了,大不了陪您老去海南散兩天心,只是和我教的物理學有什么關系?”煥生嘟囔著又拿起了書,但似乎注意力已經很難集中在書上。

“別高興的太早了,煥生,你哪回在曹隊那賺過便宜?我總覺得什么三亞度假就是個套兒,八成咱連海灘都沒看著,就讓曹隊給弄走了。”我嘆了口氣,繼續擺弄我的茶壺。

很快,我的預言就不幸言中了,不到半小時,小段就進了院門,一起來的還有一尺多高的卷宗。

煥生無奈的嘆了口氣,開始翻那些資料,小段則把我們的身份證號碼記下來,忙著安排給我倆訂去海南的機票。

我倒了杯茶,見小段忙完了,遞了過去。“小段,什么情況,海上有什么怪事發生?曹隊急著忙著喊我們過去,說說吧。”

小段坐到了煥生身邊,抱著茶杯,慢悠悠的吹了吹,啜了一口,那神情已經有了曹隊神韻。但一介紹起情況,語速卻不自覺的快了起來。而他的講述,很快讓我和煥生意識到了事情的不一般。

大約在半年前,一個國資遠洋運輸集團的萬噸集裝箱貨船東星號,在南海航線失蹤了。失蹤的時候,那一片海域正有一個狂暴的熱帶氣團經過,船長曾與公司聯系過,告知公司自己準備改變航向,避開熱帶風暴,但不久聯系便中斷了,東星號的信號也從雷達上消失了。

之后,遠洋運輸集團和南海艦隊出動了二十多艘艦艇,對那一帶海域進行了拉網式的搜救,但奇怪的是,沒有找到任何的蹤跡。

東星號貨船的排水量高達四萬多噸,船齡還不到十年,是一艘非常先進的遠洋運輸船只,船上的通訊聯絡設備齊全,即使沉沒,衛星依舊可以接收到無線訊號,而確認失事的地點,但這一次,沒來由的,衛星失去了信號。

如果說東星號是因為那個熱帶風暴而沉沒,就更加說不過去。那個熱帶風暴并不十分強烈,進入南海時就不斷衰減,估計當時海上的風力不過十級,對東星號這樣噸級的集裝箱船,除了造成些顛簸,不會有任何威脅。出事時,船長改變了航向,東星號根本沒有進入風暴的中心,而是在風暴邊緣消失的。

東星號的失蹤也排除了撞船的可能,雷達和衛星顯示,東星號失蹤海域方圓五十海里都沒有其它船舶,即便公海上偶爾有小型船只出現,以東星號的塊頭,也沒有被撞沉的可能性。

東星號的信號消失后,遠洋集團的另一艘貨輪外灘號也在那一片水域,外灘號大約只用了五個小時就趕到了失蹤地點,可奇怪的是,外灘號在海上一塊碎片,一片油污都沒有找到,東星號就像從空氣中蒸發了一樣,無影無蹤。

一個月后,搜救工作在無數的謎團中結束了,四萬多噸的船,三十多名船員變成了調查報告里冷冰冰的數字。

“小段,難道曹隊準備帶著我們去找失蹤的東星號,這些恐怕不是我們擅長的啊?”我聽著小段的故事,忍不住問了一句。

“不用找了,東星號早被發現了。”小段不經意的一句,對我和煥生來說不啻于石破天驚。

搜救結束后兩個月,一艘在南海捕魚的小漁船意外的發現了在海上飄蕩的東星號。而東星號渾身上下銹跡斑斑,船殼上覆滿了貝殼珊瑚,那些玩意兒沒個十年八年長不了那么多,東星號的甲板上一個人也看不到,發出無線電訊號沒有回應,拿大喇叭喊也沒人搭話,看上去就是一艘鬼船。漁船聯系了海事局,因為東星那兩個字還清晰可見,海事局就同意漁船的水手靠攏過去,上船檢查。

漁船和四萬多噸的集裝箱貨輪比起來,就是老鼠和大象的差距,漁船的船長只有在東星號船尾系了纜繩,安排了兩個水手上船。

“小段,這些照片是當時登船的水手拍的?”煥生打斷了小段的講述,從卷宗里拿出了一疊照片。

“不是,那一次漁船上有個美院的畫家在海上寫生,搭乘了這艘漁船,他隨身帶著相機,就跟那兩個水手一起上了東星號。漁民哪會隨身帶著相機,能拍出這樣水準的照片?”

我接過那幾張照片,仔細端詳起來。的確如小段所說,照片上的船體像是在海底浸泡過很多年,大片的油漆剝落了,連甲板上都這一堆那一叢的貝殼,怎么看也不像是失蹤了幾個月的船。

拍攝的畫家顯然也是心存疑問,著重拍攝了一些細節,完全朽掉的樓梯,被貝殼粘連在一起的餐盤,落滿厚厚塵土的儀表盤,這些照片擺在一起,說不出的陰森恐怖,立時讓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覺。

“煥生,你有沒有注意到,這些照片有點怪,好像是鏡頭前有一層霧氣,焦距也沒有對準,顯得朦朦朧朧的”我翻著照片,心中疑云頓起。

沒等廖煥生接話兒,小段已經說了起來。“常叔你說得對,當時攝影師拍這些照片時,海上已經開始起霧,大概是天擦黑的時候吧?很快,能見度只有不到五米,天也快全黑了,船員們只檢查了甲板和駕駛艙,沒有發現任何人員活動的痕跡,就退回了漁船,準備第二天天亮霧散了再上船。”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天開霧散,東星號又不見了,拴著東星號的纜繩,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斬斷,垂進了海里。沒人知道東星號是什么時候消失的,也沒人知道是如何消失的。很快,海事局的船只來到了漁船停留的海域,再次仔細的搜索了一圈,同樣沒找到任何的線索。”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靜勝躁,寒勝熱。清靜為天下正。《道德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