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上墳

第三百八十五章 蜃海 (續十六)

第三百八十五章蜃海(續十六)

第三百八十五章蜃海(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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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經歷了多次誤入玄門的經歷,看到很多親友故舊因玄門永訣,也有了陸炳林的提醒,但進入蜃海的一剎那,我的身體依舊不能承受這份沉重。而快艇的發動機也恰在此時,發出兩聲沉悶的轟響之后,徹底的熄火了。

與其說紫霧是在飄散,不如說它是在流淌。周圍氣體的密度仿佛上升了百倍,身體像落入凝膠之中,每挪動一次,哪怕是開口眨眼般細微,也要用盡氣力,耗費多時。更恐怖的是,時間感的喪失,這是一種很難拿文字形容的感受,時間如同變成了固體,周遭的一切不再是流動,而成了無數的立體碎片,每一次的前進,身體也好像被拉伸、被扭曲。

緊接著是心跳的放慢,是思維的停滯,是置身虛空后的心念空落。而氣力卻從渾身成千上萬個毛孔,如那薄暮般緩緩飄散了。

小艇上所有人,應該都有了同樣的感受,震驚、恐懼、疑惑,只是大家的表情藏在了面罩之后,動作又變得無比遲緩,周圍成了死一般的沉寂。

在喪失時間概念之后,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東星號巨大的陰影將小艇遮蓋時,我們慢慢恢復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曹隊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東星號,比了個攀爬的姿勢,陸炳林第一個從小艇上起了身,拿起了掛著軟梯的矛槍,手上有槳的,則慢慢滑動起來,朝東星號五六層樓高的船舷靠過去。

東星號的銹蝕程度遠遠超過了我的想象,船漆幾乎都已剝落殆盡,上面附著珊瑚海貝足足有幾十公分厚,這絕不可能一年左右堆積而成,但對于時間的悖論,已經不是我現在需要思考的主要問題,因為在靠近東星號時,我們已經注意到,在它兩個巨大龍門吊下方的甲板上,魏智華搭乘的直升機赫然就停在上面。

船上厚重的防輻射裝備所帶來的弊端就是,人對外部世界喪失聲音的聯系。在平時這似乎不是什么嚴重的問題,聲音的割裂其實有助于大腦的思考,但此時,無聲的世界則會將心中的恐懼無限的放大。視覺所帶來的圖像信息也會變得不那么真實。

曹隊、陸炳林、煥生他們紛紛開始互相比劃著,力圖通過肢體動作,面部表情進行溝通,其實能夠彼此讀懂地信息非常有限,某種意義上說,大部分的多余動作都是對自我存在狀態的確認。但如果有一個第三視角來看現在的狀況,那么一定荒誕無比,一幫穿著厚厚防化服的人,圍著一艘破船,盡力的手舞足蹈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陸炳林將軟梯固定到了東星號的船首,留下兩個人守著小艇,但我們剩下的七八個人,足足用了二十多分鐘,才全部登上東星號。我登船的時候,曹隊、小雷和陸炳林已經攀了上去,徑直趕向了中部甲板停靠的直升機。我在甲板等了片刻,煥生攀上來時,曹隊他們已經返了回來。

曹隊指了指直升機的方向,又攤了攤手,食指在頭頂繞了兩圈兒,我心里明白,曹隊的意思是直升機里沒人,魏智華他們也沒有了蹤跡,大家要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陸炳林從背包里拿出個大號的硬皮本,在最上面寫了”兩路“兩個字,一字的后面寫了個”曹“字,另一字的后面寫了個”陸“字,然后,曹字的后頭畫了個向上的箭頭,陸字后面畫了個向下的箭頭。寫好后,翻過來給我們看了看,我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顯然,陸炳林是準備兵分兩路,自己帶幾個人下底艙檢查,曹隊則帶上我們幾個上駕駛艙。雖然兵分兩路可以讓我們的搜索面變廣,速度更快,但仔細想想,幾年前陸炳林帶著追蜃人在塔克拉瑪干沙漠里,幾天前,魏智華在南海將科考船和補給船擺在兩個不同海域,哪一次又不是兵分兩路?哪一次又沒有遇到躲避不開的意外?效率未見的提高,風險倒是大了不少。

陸炳林見大家都很遲疑,心里也想得明白原因,又在本子上匆匆寫下幾個字,翻了過來。

“電磁發射功率低,蜃海還能維持半小時,行動要快。”

陸炳林、曹隊的目光都轉向我,我知道此時大家早已不把安全放在心上,上了東星號,也不會再有穩妥二字。對陸炳林而言是付出十幾年心力研究的最后機會,對曹隊更是二十多年心結的了斷,對煥生則是錯過波瀾壯闊過往的難得補償,甚至是自己,何嘗不想揭開家族宿命的夢魘?

當決定奔赴東星號時,我們已經將性命當成了賭注,誰又在乎在賭桌上再加點注?

我向陸炳林點了點頭,從他手里拿過筆記本,在上面寫到:“魏已經造出蜃海,東星號也出現了,他為什么一定要先登上東星號?他要在東星號上找什么?”

盡管陸炳林的面罩遮住了大部分面龐,我還是從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神色的倉惶,似乎他下了很大的決心,在筆記本上寫下了“漂流瓶”三個字。

看著這潦草的字跡,我實在猜不出其中的意思,陸炳林從挎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皮夾,放到我的手里,又向我點點頭,就招呼自己的人準備去底艙。我一把攥住他的手,在筆記本上又寫了一段話。

“背包放在軟梯處,任何有價值的發現,都安排人馬上放進背包里,大家保重。”

寫完后,我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了軟梯旁,只從里面拿出了手電,又向大家指了指敞開的背包。陸炳林向我豎了豎大拇指,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大手一揮,帶著他的人向濃霧里的底艙走去。

東星號的甲板此時只能用崎嶇難行來形容,原本在金屬甲板上鋪設著防腐木,大部分破損了,坑洼不平,關鍵是露出的金屬底板也腐蝕嚴重,很多地方變成了篩子般空洞,從底艙冒上來的寒氣順著孔洞蜿蜒而上,在甲板蔓延開來,像無數猛然有了生命,興奮翻騰的小蛇。

沒有被腐蝕的防腐木上也附著了厚厚的一層沉積物,大部分是珊瑚和貝類,也有少部分的石灰巖,用手掰了掰,非常的堅硬,沉積的年代十分久遠,這應該是長期浸泡在水下的結果。再看看東星號橋樓的框架,同樣銹跡斑斑,但并沒有附著那些沉積物。

煥生向我比劃了一下,指著橋樓下部,大約在人小腿上方的位置,橋樓的外壁上有一條手指粗細的灰白色線條。這應該是長期被海水侵泡,鹽分大量沉積形成的,看來東星號應該是長時間處在淺海擱淺的狀態,海水沒過甲板,只露出了橋樓。

我們幾個到了橋樓下面,幾十米的距離,大約就用了五分鐘的時間,每個人都不慎摔倒了幾次,甲板上障礙物太多倒在其次,主要是那一身的防輻射服實在是讓人不習慣。頭盔笨重不說,還將人的視角限制的非常小,向下看時,根本看不到自己的雙腿,怎么能躲避甲板上的障礙物?幾乎是完全靠腳的觸覺。摔得多了,大家都自覺的放低了身體重心,手腳并用的反而快了一些。

曹隊走在我們幾個前面,接近橋樓時已經擰亮了手電。他特意從科考船上找了一個大號聚光手電,在黑夜中,光柱能打出去一公里不散。可手電筒的光柱進入橋樓的艙門時,卻好像被黑暗吸收了一般,只剩了一圈圈模糊的光暈。

曹隊倒是沒有多想,帶著小雷就鉆進了艙里。這時,我也從剛剛的手忙腳亂中恢復了過來,想起了和陸炳林分開時他說的“漂流瓶”,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它真的能夠解釋魏智華一定要上東星號原因?而魏智華又是怎么知道這其中的秘密?還有那個牛皮夾子。

我在橋樓的艙門前停下,倚著門框,穩住身形,把電筒放在一邊,拿出那個小皮夾仔細端詳起來。煥生見我不動,也好奇的站在我身邊,在一側舉著電筒,替我照著亮兒。

皮夾只有巴掌大小,倒是用上好的小牛皮縫出來的,只是這牛皮看上去并不是批量生產的,邊緣比較粗糙,縫合的線腳也不夠規整,應該是個手工作品。

翻開皮面,里面是一個小本子,紙張有些發黃,看著頗有些時日。第一頁用鋼筆寫了幾行字,字跡工整,頗有些筆力,但顯然和剛剛陸炳林寫下的字跡完全不同。我還沒有來得及仔細看上面的內容,一張皺巴巴的薄紙已經掉了出來,立刻吸引了我和煥生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