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蜃海(續三十)
第三百九十九章蜃海(續三十)
梅村:、、、、、、、、、
我正準備硬著頭皮再看一遍蒼龍號的勘察報告,忽然幾張照片掉了出來。
照片是蒼龍號在海底拍攝的,水下幾百米的地方,完全是一個黑暗無光的世界,蒼龍號當時也一定受到了蜃海的影響,照明設備時斷時續,造成照片的成像效果不佳。很多像片要么是黑呼呼的一片,要么是曝光過度,照得什么完全看不清楚。
翻過兩張,終于有了幅還算清晰的。蒼龍號的攝影機應該就安放在船頭,拍攝的那一瞬,潛艇頂部的探照燈正掃向潛艇的左前方。
海底并不是一個平靜的世界,同樣的暗流涌動,密集的泥沙從海底泛起,讓能見度變得極低。即使探照燈的功率強勁,兩米開外的景物也不過是個暗影而已。但探照燈也許是受水流沖擊,或是潛艇在海床上撞到了什么東西,光柱劇烈的晃動了一下,這張照片也恰巧是在晃動中被拍攝下來。整個照片的左上角都是光柱的殘影,過度的曝光,讓那一部分邊黃變白,與其他地方的暗影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但仔細觀察那片曝光過度的部分,依稀可以分辨出深淺和顆粒密度的不同,似乎里面藏著些什么東西。會不會是相片顯影時出了什么問題,將暗房中的影子投射到了相紙上?我連忙拿起照片,對著向西沉去的落日照了照,陽光不再明媚,還夾雜了些樹葉的斑駁,但這并不影響淡黃色的光團里逐漸顯現出一個熟悉的輪廓。
原本高大的船身有一多半沉入了海床,船微微翹起,船身中部的兩個龍門吊依舊筆直,只是一側的吊臂從中折斷,無力的垂落下來。塔橋傾倒,艙板外掀,好像曾有什么巨物破殼而出,又像被什么重重擊穿。一切蒼涼而悲愴,處處彌漫著死亡的氣息。但即便是面目全非,我依舊知道那暗影究竟是什么。
它早已沉沒與千尺寒流之下,它也一直都在那里。
我們幾個出院以后,曹隊和小雷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回到虎坊橋小院,鄰居張嬸告訴我,我住院的這段日子,有個年輕人找過我幾次,等不到就留下了一封信。
這是一封獨特的信,信的第一頁沒有一個字,只是用炭筆勾勒了一些簡單的線條。筆力蒼勁,線條傳神,畫得是我熟悉的場景,空曠的海上,一艘傾覆的小舟,五個剪影,或坐或立,或趴或躺,像是無聲的獻祭,又像是風暴后失落的幸存者。
信的內容沒有什么出奇之處,前一頁是丁劍對我們幾個的問候,以及對我們在科考船上的關照表示感謝,之后提到很想和我再探討一下有關宗教、有關哲學的話題,在海上漂泊的那一日交談,讓他受益良多。可惜來了兩趟,得知我們患病住院,卻打聽不到醫院的位置,不能探望,非常的遺憾。
而丁劍自己剛好碰到了一個富商,非常喜歡他的創作,不但花高價買走了幾幅作品,還提供了一筆豐厚的贊助,邀請他去英國深造。這是個難得的機會,而丁劍自從南海回來,深受偏頭疼的困擾,常常夜不能寐,嚴重影響了自己的創作,他也想借著這次游學,順便去英國的醫院仔細檢查治療一下,這封信算是個道別。
但后一頁開始,則有了明顯的丁劍風格,沒什么邏輯性,想到哪里,寫到哪里,看似信口閑敘,但不經意間總有些直指人心的論斷。信的內容,依舊是他和我在傾覆快艇上關于天堂地獄話題的延伸,但更多的是一些自己的思考。
他認為,天堂、地獄包括我們的現實世界,其實就是6教授所說的不同的時間橫斷面。但遠遠不止三個,而是三十個,三百個甚至是無窮多個。正常情況下,這些時間橫斷面沒有交集,但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只要某種條件具備,任何一個時間橫斷面都可能與我們的世界相交,這期間,有人被困在時間橫斷面內,雖然在現實世界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在那個時間橫斷面里卻長得有如一個世紀,很多人不堪折磨,自殺了事,而能掙扎出來的,也視那一段經歷為地獄之旅。
而我們看到的海市蜃樓的圖景,為什么6教授百般求索而不得,也是因為并不是我們的真實世界,而是另一個時間橫斷面的景象。
至于天堂,也一定是存在的,那是在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時間橫斷面里,磐石化沙,積沙成海,滄海桑田。其間一瞬,百世千年,人經于此,天人合一,洞悉萬物,自然有了獨樹一幟的觀想,而那里也一定就是所謂的天堂。菩提樹下若此,照影壁前如是。
信的最后,又是一幅畫,畫幅很小,卻異常的精致:海面輕輕漂浮的霧靄里,東星號的暗影正在慢慢消逝。
老實講,對于蜃海事件,我一直抱有濃厚的興趣,甚至有了那段不堪回的經歷,我依然沒有放棄,但不知為什么,看了丁劍的這封信,我求證的心思一下淡了。
大約一年以后,我在朝外的一個畫廊里偶然見到了一幅畫,幾乎整個畫面都是黑色和深褐色鋪底,用了厚厚的油畫顏料涂抹,看上去幾乎有一厘米厚,顯得分外的壓抑。只在畫面的右下角,用淡黃色的細線勾勒了一些人影般的形象,有跪倒的,有倚躺的,也有舉起雙手頂禮膜拜的,也有盤桓而行,快要力竭的。寥寥幾筆,人物的形體動作非常的準確傳神,僅此一點,便可看出畫家爐火純青的功力。
但這幅畫的構圖,色彩,表現方式我非常熟悉,除了丁劍,我實在無法想象還有誰能畫出這樣的作品。再仔細看這幅畫的下方有一個小小的標簽,上面寫著“丁劍,地獄系列油畫之深海回眸,2oo2”。
我和畫廊的老板攀談了一會兒,他告訴我,丁劍目前是行業里公認的中國當代藝術的希望之星,只是他的畫過于的陰暗壓抑,一般人還真接受不了,雖然名氣大,但國內市場成交的很少,都賣到國外去了。再加上丁劍的畫看似簡單,構思和作畫的時間長,一年也沒幾張作品進入市場,知名度并不算高。
而他畫廊里這張“地獄”系列,幾乎是市場上的孤本,據說這個系列丁劍已經畫了二十多張,但不知為什么,上個月,被一個神秘的買家一次全收走了,據說那買家不但手頭兒豪闊,而且政商關系很深。那老板只是去海南玩了半個月,自己的這張沒露面,不然八成也被收了。我要是真喜歡,老板愿意低價出了,交個朋友。話里話外,對與那豪商擦肩而過無比的遺憾。
聽到這里,我不禁好奇心起,問他,藏家的圈子本來就不大,這樣有實力有眼光的藏家更少,老板你怎么會找不到,直接把畫送去不就得了?
老板嘆了口氣,苦笑著說,這豪商根本就不是圈子里的人,行蹤詭秘,買畫根本就不辨真偽,看一眼就卷走,也不要求見見畫家本人,總之,根本不是圈兒里套路,之前更是沒人認識,好像憑空掉下來的,現在又到哪里去找?不過圈子里在傳,買畫的背景很不一般,恐怕這畫被收走了,就再不會出現在市場上。看吧,保不齊畫家自己都不會出現了。
這是我最后一次接觸到和丁劍有關信息,沒有電話,沒有信件,甚至周圍的人都不再提起。有時我甚至想,如果有人告訴我,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丁劍這個人,他只是我被困南海時自己大腦中虛構的人物,我估計也會相信。
直到幾個月后,有一次曹隊喝多了,我才從他的酒話中猜到了些什么。他告訴我,我們在西郊住院那陣兒,丁劍被送到了海南接受了新一輪的治療和檢查,但丁劍出現了嚴重的失憶狀況,很多事情即使通過催眠也無法喚醒,這讓相關部門非常的緊張,從全國抽調了一批腦神經的專家,但后來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出了院,他就被要求上繳了全部資料,包括我帶回來的畫稿。總之,這件事再與我們無關了。
這期間,煥生找了我兩次,告訴我6炳林也失蹤了,學校里請假,家里沒人,手機停機。但6炳林長期獨來獨往,開始也沒人在意,但那次海南分手時,煥生和6炳林相約再去沙漠看看那個試驗場的遺跡,煥生很當回事,依舊不懈的找尋。后來終于從一個追蜃人口里了解到,6炳林從南海回來,就關在家里開始寫一本書,好像還是一本科幻小說,名字叫《南海預言》。寫了一半,就患上了嚴重的失憶癥和夢游癥,到后來,幾乎所有人都不認識了,而且白天也會陷入夢游的狀態,自己茫然的走到街上,因為這個,幾乎引起了兩三次交通事故,無奈之下,校方把他送進了醫院。
他進醫院的第三天,被神秘的轉了院,連接診醫院都不知道人送去了哪里,大家都守口如瓶。而他手稿也從此消失,沒人知道那上面到底預言了什么。所以,煥生猜測,6炳林一定是被送到了治療丁劍的那個醫院,也許此時他們就呆在一起。
這就是我所經歷的蜃海事件的全部,但我明白我所了解的只是龐大故事的冰山一角,我承認南海之行也給我帶來了嚴重的后遺癥,比如,長期做一個同樣無聊的夢:碧波蕩漾的海面陽光耀眼,一個小小的玻璃瓶懶散的飄蕩,里面好像是一張黃的煙盒紙,沒有文字,也沒有圖畫,而是密密麻麻的數字,密密麻麻的數字……
(若有人言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實無有法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如來所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于是中無實無虛。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須菩提。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須菩提。譬如人身長大。須菩提言。世尊。如來說人身長大則為非大身。是名大身。《金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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