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寒

第二百七十一章 拜祭 中

古代言情

第二百七十一章拜祭中

※正文320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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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涯子先范朝暉一步就到了元暉樓的靈堂前。

他在王妃靈前拜了三拄香之后,就走到靈堂后面,看了看孝布后面的棺槨。

金絲楠木的外槨,上雕著各種各樣的鳳凰圖式。

“不是說,棺槨都被火燒了嗎?”無涯子問道。

領著他過來的管事就忙答道:“先前的都燒了。這是后來又趕出來的,趕得緊,做得有些糙,讓大人見笑了。”

“打開外槨,我要看看里面。”無涯子就吩咐道。

守靈堂的人不敢動,就看了看領著無涯子過來的那人。

那人是范忠手下一個頗為得勢的管事,想了想范忠的吩咐,那人就對守靈堂的人微微點了點頭。

守靈堂的人便齊力打開外槨。

無涯子近前來看了一眼里面檣木造的內棺,微微點了點頭,又道:“打開內棺。”

“按先生說的去做。”不等守靈堂的人再向他看過來,那跟著來的管事已是吩咐了下來。

守靈堂的人就費了些力,將內棺也打開了。

無涯子便只見里面放著一個精致小巧的碧玉壇,放在黑色的內棺正中,映著內側檣木黑的發亮的顏色,綠得越發幽深起來。

無涯子就看了那管事一眼。

那管事便趕緊解釋道:“王妃羽化升天,只留下了些許的骨灰。大總管就親自揀了,用庫里上好的碧玉壇裝了起來。”

無涯子伸手進去,將那碧玉壇捧了出來,又將壇蓋打開,迎著靈堂的巨型牛油燭看了一眼,確是骨灰的質地。又微微傾斜壇口,倒了些許的灰末出來到手上,又用師門秘法驗了一下,確實是人的骨灰。就將壇蓋蓋了回去,又把碧玉壇放回了內棺里。

那管事就讓人去蓋上棺蓋。

無涯子在靈堂后又待了一陣子,便信步出了靈堂,卻見范朝暉正站在靈堂門口,一臉怔怔地樣子。

無涯子就走過去問道:“王爺要不要進去看看王妃的棺槨?——我剛才看過,棺槨都是用得上等木材。”

范朝暉的唇抿得更緊了,猶豫了半日,終于用了內力,對無涯子用了傳音之法,問道:“你可見過,確實是王妃的尸首?”總是存了一線希望,萬一……

無涯子也用傳音回應他道:“尸體被燒了,只剩骨灰。”

范朝暉大為震驚,忙問道:“怎么回事?”又怒不可遏起來:“我還沒回來,他們怎么就敢如此大膽?”

無涯子苦笑,繼續對他傳音:“不是他們燒得。據說是突然起的火,火勢又大又急,大家只來得及把守靈堂的人救了出去。”言下之意就是,棺材里的人,就來不及“救”出去了。

范朝暉沉默了半晌,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一時又想不出有什么破綻,就打算再找范忠將當時所有的情形仔細問一邊,又傳音道:“那就是說,你也不能確定就一定是王妃?”

見到無涯子點點頭,范朝暉有些欣喜,不過無涯子的下一句話,又讓他極度失望。

只聽無涯子道:“難說。若是有尸體,還能確信到底是不是。如今只有骨灰,你可以說不是,但是也很有可能是。——只有那把火才知道真相。”

見范朝暉臉色又開始變得有些青紫起來,無涯子又趕忙安撫他道:“就算真是王妃,你也不用哀戚太盛。如今王府里的人都說,那日剛裝了棺,晚上靈堂就起了怪風,無端端就將整個靈堂都燒了。不僅王府里的人,就是整個上陽城的人,那日晚上都看見沖天的火焰里,有鳳凰騰空而去。可見王妃確實不是凡俗中人,從天外來,也終于要回到天外去。——且王妃鳳凰涅磐,乃是死中有生,生中有死的卦象。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其實就那么一回事。”

范朝暉聽了,被無涯子繞的有些糊涂。他也知道無涯子是半修道的人,對生死看得本來就比較淡漠,也不再聽他瞎掰,便抬腿就進了靈堂。

無涯子趕忙跟了進去。

靈堂里,烏鴉鴉地跪了一地的人,正給王爺請安。

范朝暉站在靈堂里,看了看那空蕩蕩的靈堂。

案上只供著靈牌、白油燭和一個青銅小香爐,四處帳幔垂掛,孝盆里空無一物,靈前空無一人,就忍不住怒道:“這就是你們設的靈堂?人呢?人都死到哪里去了?怎么沒有人在這里給王妃披麻戴孝?怎么沒有人給她日夜跪靈?”

守靈堂的下人跪在地上嚇得渾身哆嗦:他們不過是下人,平日里打掃打掃靈堂是可以的,可是要給王妃披麻戴孝,做孝子孝女日夜跪靈燒紙錢,他們可還沒有這個資格。

范忠這時才從大門外跟進來,也跪下來對王爺行禮道:“王爺息怒。如今府里只有三小姐一位孝女,可是張姨娘說只有三小姐一個人,不方便讓她過來守靈,又說怕惹了臟東西沖撞了三小姐。”而范朝敏和她的兩個孩子都不算是范家人,自然不能讓人過來守靈。范忠就根本提也未提。

范朝暉從牙齒里擠出一句話來道:“你們就讓王妃的靈堂這樣空蕩蕩的十幾日?”

低下的人都跪在地上,低垂了頭,連范忠都不敢說話,卻是默認了的意思。

范朝暉就猛地轉身回頭出了靈堂,大步往張氏和繪絹住的院子里過去了。

張氏的院子里,繪絹正跟張氏說著剛才見爹爹的情形,又不知道該不該說自己在風存閣樓下跟幾個婆子拌嘴的事兒,就有些心神不寧。

兩人正在屋里說話,突然外面的丫鬟欣喜地過來回話說,王爺過來這邊院子了。

張氏不由喜從天降,就先攬了繪絹在懷里,喜極而泣道:“繪絹,姨娘沒有說錯吧,王爺如今最疼的就是你了。你是王爺最小的女兒,以后這府里,誰也大不過你去。”說完,便趕緊放開繪絹,到一旁的大鏡子里去照了照,見自己穿得一身鴉青,顯得自己滿臉菜色,不夠嫵媚。就趕緊拿了胭脂,在兩頰和唇上輕點了點。再照了照鏡子,便發現自己的氣色果然好了許多。

繪絹在旁看了,抿著嘴笑,又道:“姨娘要跟爹爹說話,我就不打擾了。”就笑著回了自己屋里。

張氏有些臉紅,卻也沒有攔著繪絹。——她等了這么多年,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誰知張氏在屋里等了半晌,卻沒等到王爺進她房里來,只聽到旁邊繪絹的屋子里,傳來一陣哭叫聲。

張氏趕緊沖出自己的屋子,往繪絹屋里去。

結果只看見王爺站在繪絹屋子的門口,正厲聲呵斥道:“你的嫡母去世十幾日,你不說去披麻戴孝跪靈,盡一盡為人子女的孝道,卻躲在自己屋里只顧自己舒坦。——你說,你可有一點為人子女的孝心?”

繪絹今日憋了一天,覺得姨娘和爹爹都逼著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十分委屈,就大哭道:“我不要去靈堂我害怕我的嫡母三年前就死了,哪里又來外四路的嫡母?——爹爹不害臊,我可做不出來那等沒臉的事情?”

張氏聽了魂飛魄散:這種話怎么能當著王爺的面說出來?繪絹這孩子平時看著挺機靈,怎么被人一激,就存不住話呢?

張氏就一邊埋怨自己沒有教養好繪絹,一邊從王爺身邊擠進了屋子,將繪絹的嘴緊緊地堵了起來。又趕緊給王爺跪下道:“王爺息怒繪絹年紀小,不懂事。都是婢妾不好。婢妾前一陣子有些生病,繪絹是個孝順孩子,在婢妾床前奉藥侍疾,才耽擱了去王妃那里跪靈。”又連忙要亡羊補牢:“王爺放心,明兒婢妾就讓繪絹去跪靈燒紙。”

范朝暉已是被繪絹的話,氣得眼前直冒金星。又見張氏過來唧唧歪歪,還真是把她自己當了盤菜,便飛起一腳直接將張氏踢到墻邊暈死過去。

繪絹嚇得再不敢哭了,連姨娘那里都不敢看,抱著頭躲到了墻腳。

范朝暉鐵青著臉站在屋門口,看著屋里的母女倆,怒氣滔天。

他萬萬沒有想到,原來自己做父親,做得如此失敗。枉費自己為了這個女兒,將安兒都靠后了。卻原來在這個女兒心里,自己這個父親只是個無恥之徒,而父親明媒正娶的正室,只是她眼里的“外四路”——這就是她學的“規矩”?上下尊卑不分,非議至親長輩,完全無孝悌之心

既如此,為何沒有更硬氣一些,干脆不認自己這個爹了,出去自謀生路去?如何又能腆著臉在這府里,一邊享用自己供給的榮華富貴,一邊嫌棄自己這個爹,丟了她的臉面?

想到之前張氏還跟自己說過,是為了繪絹的婚事,才舍不得走。還說要好好求著安兒,給繪絹配一門好親事,自己才改了主意,拼著對安兒言而無信,也要同意這母女倆留下來。

原來,她們打心眼里,就從沒有贊同過自己和安兒的事。

范朝暉這才有些相信,安兒為何在大婚之后兩三天就沒了。——這些話,連自己這個有功夫在身的男人聽了,都覺得痛徹心肺。安兒只是心脈受過重傷的弱女子,又怎么受得了?

她都受了些什么煎熬?又吞了多少不平之聲,忍了多少阿臜氣,才最后鼓起勇氣,答應嫁給自己。卻又最終在婚堂上,被自己再次遺棄?

范朝暉只覺得自己著實混帳。——戰無不勝又怎么樣?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又怎樣?他對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女人、孩子卻是毫無防備,總是在關鍵時刻,被她們捅了一刀又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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