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纖碧疑惑道:“她們又鬧什么幺兒?”說完看向海棠,卻聽她笑道:“聽說三少爺之前拿了些香露,說是三公子讓拿來給老太太和姑娘們分的,那會兒姑娘不在,大概是其他幾位姑娘替姑娘收著,這會兒要送過來了。”
寧纖碧皺了皺眉頭,嘟囔道:“真是,人都遠在千里之外了,還是陰魂不散的。”因也沒什么心思,站起身道:“不必去理會了,我去給太太和姨媽請安。”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玉兒道:“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表姑娘過來了。”
寧纖碧向天翻了個白眼,面上只得堆起一絲笑容,迎出來笑道:“幾位姐姐倒是耳朵靈,我這里剛梳洗完呢。”說完看到一旁的白采芝,也淡淡道:“表妹身子弱,怎么也不在屋里好好兒歇著。”
寧纖月笑道:“自然是耳朵靈,耳朵不靈,只怕要給老太君請安時才能見到你。”說完拉著她坐到床邊,嘻嘻笑道:“可別說這次咱們是來擾你,有好東西給你呢。”說完將那兩瓶香露拿出來,獻寶似的在寧纖碧面前晃著。
寧纖碧看著那兩瓶香露,面上波瀾不驚,微笑道:“這不是當日三公子送的嗎?怎么如今又有了?是宮里賞賜到咱們家里的?”說完卻聽寧纖語笑道:“宮里的賞賜哪有那么快的?這是三公子出征前吩咐人送過來的,偏那小廝鄉下姐姐沒了,耽擱了這些日子,今兒才送了來,讓給老太太和姐妹們分了,這是妹妹得的兩瓶。”
寧纖碧心里嘆了口氣,卻也知道這會兒不能顯得太與眾不同,因只好將那兩瓶香露收了,微笑道:“三公子倒真是從心里感激三爺爺,不然也不能聽說老太太喜歡,就拿這些香露來孝敬。”
幾位姑娘都緊盯著她,即使寧徹安沒說,她們心里也清楚,包括老太太在內,怕都是跟著這位六妹妹沾的光,才能得到這香露,此時見寧纖碧這不冷不熱的模樣,不知怎么的,就覺著心里松了口氣。
又和她們說了幾句話,寧纖眉見寧纖碧始終淡淡的,知道這位妹妹是不耐煩和人應酬的,因便起身道:“天色不早了,等會兒還要去老太太那里請安,這會兒就不拽著妹妹和我們說進宮的經過了,反正到時候我們不問,老太太也必定問的。”
她這一說,寧纖月等人也都起身告辭。白采芝卻沒有走,笑著對寧纖碧道:“今兒一天也沒看見三舅母,正要過去請安,姐姐和我一起?”
寧纖碧真是不耐煩應付這位表妹,偏又不能駁了她的話,心中不由有些無奈,只好道:“好吧。”說完起身,想了想,又將那兩個小瓶子拿了,白采芝在旁邊用眼角看見,唇微微一動,露出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笑容,旋即隱去。
余氏正和蔣姨媽說話,看見寧纖碧和白采芝過來,十分歡喜,攜了兩人上炕坐著,卻聽寧纖碧道:“姨媽,表哥呢?”
蔣姨媽笑道:“這些日子都在外頭,說是要開個鋪子,我也不耐煩管他,聽他說的頭頭是道,就讓他在帶來的幾房仆人中挑人手去了,今兒晚上也未必回來,倒是早上出門時還問過你,顯見得心里是有些擔心的。”
寧纖碧笑道:“這有什么可擔心的?太醫院的大夫們都束手無策,我和三爺爺奉旨入宮,難道還非要我們治好不成?治好了固然體面,治不好,于我們也沒有關系,表哥是個聰明人,想來該知道的。”
蔣姨媽笑道:“可不是,心里都清楚,就是難免擔心,那句話怎么說的?關心則亂嘛。”
幾人說了一會兒話,寧纖碧就將手里兩個香露瓶子放到桌上,淡淡道:“聽說是三公子讓姐妹們分的,我喝不著這個,給娘和姨媽每人一瓶,老太太也說過,這東西喝著確實心里舒坦。”
蔣姨媽和余氏也早聽說過這香露,拿起來看了兩眼,也是嘖嘖稱奇,卻也不肯要。
無奈寧纖碧定要給她們,蘭姨娘看了眼她臉上的淡然神色,又看了一旁坐著沉默不語的白采芝一眼,便微笑道:“既是姑娘的一片孝心,太太和姨太太就收了吧。”
白采芝見余氏和蔣姨媽無奈收下,這才微笑道:“到底是六姐姐孝心虔,舅母,侄女兒這里也有兩瓶……”不等說完,便聽余氏笑道:“表姑娘的露子可不用再給我們,若是你不喜歡,倒是給姑太太的好。”
白采芝也便應了,坐了會兒就告辭離去。
過了幾日,宮里的賞賜下來,卻是誰也沒料到,皇帝竟然賞賜了寧德榮一個爵位,雖只是一個子爵,但那也相當于朝臣中的正一品,即使沒有實權,卻是無上榮光。古往今來,誰聽說過一個下九流的郎中因為治好了太后的病就封爵的?
事實上,寧德榮能得到這個爵位,也是機緣巧合。如果他只是一個江湖名醫,不過是賞賜些金銀罷了,然后入太醫院,這已足夠讓天下人艷羨不已但偏偏他是伯爵府中的三老太爺,皇帝感念他先治好大長公主的痼疾,接著又對太后有救命之恩,再加上這個老頭兒身份也尊貴,一時高興,便封了個爵位。
如此一來,只把伯爵府中眾人歡喜的無可無不可,連著請了三天的戲酒,一門兩個爵位的人家,這京城里壓根兒就沒有,雖說這爵位不高,但那也是皇帝的恩典不是?一時間,就連姜老太君都是喜氣洋洋的,伯爵府中更是賀客盈門。
只是這些錦繡繁華寧纖碧都不放在眼中,此時雖然伯爵府看著是烈火烹油錦上添花,然而幾年后那件事情一出來,不還是變得門可羅雀?也只有大長公主念著救命之恩,對他們十分照拂,又挑中了自己做孫媳婦,讓京城中的權貴們一時為之側目,不然的話,這伯爵府就是真的要徹底沉寂下去了。
徹底沉寂下去,也沒什么不好。
寧纖碧抬頭看著窗外,想到上一世臨死前得知的那個消息:兩位皇子相爭,無論最后是哪一方勝出,總要有倒霉的,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攙和進去,現在想想,將來那一件大事故,或許反而是保命符也說不準。
轉眼間又過去了一個多月,伯爵府這邊,寧德榮封爵的消息總算漸漸沉寂下去了。
老頭兒本來就不習慣應酬,從封了爵位開始,就不得不飲宴陪客,好容易挨到如今,這身上都覺著不自在了。
因這一日清靜下來,看著寧纖碧在一旁埋頭看醫書,他便嘆氣道:“唉!總算是落了個清凈,早知如此,倒不如皇上多賞點兒金銀珠寶衣服布料還好,我寧可將那些東西全都舍給人,也不要這虛熱鬧。”
寧纖碧從醫書中抬頭,微笑道:“三爺爺也不必煩惱,這段日子過去了,也就好了,若是沒有這個爵位,只怕現在上門求醫的人能把咱們伯爵府的門檻兒都踏破了呢。”
寧德榮正色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伯爵府雖然已經是超品,然而這里可是京城,比伯爵府門第高的勛貴不知有多少,小小一個伯爵府又算得了什么?唉!早知如此……”
他說到這里,卻是沒往下說:雖然也知道從今往后紛紛擾擾不會少了,但是仔細想想,他會為了躲避這些紛擾,就對大長公主和太后見死不救嗎?醫者父母心啊,他說什么也做不到的。
寧纖碧看著他怔怔出神,不由得笑道:“三爺爺,您也不用多想,如今你已經封了爵位,行動就該隨心才是。”
寧德榮不解看向她,口中吶吶道:“隨心?我要怎么隨心?難道還能因為封了爵位,就和老嫂子說,要離開這伯爵府?那不是成了一只老白眼兒狼嗎?”
寧纖碧“撲哧”一笑,搖頭道:“三爺爺一點兒也不老,怎么就成了老白眼兒狼?我的意思是,三爺爺何不出去做一個坐堂醫生?既不會埋沒你這身醫術,又不知可以救活多少人,豈不是兩全其美?”
寧德榮愣了愣,面上忽然泛起激動之色,連連點頭道:“好孩子,果然還是你最懂三爺爺的心。只是……只是這事兒要怎么和你祖母說?她老人家定不會應允的。”
寧纖碧左右看了看,見身旁只有蘆花一個,因揮揮手讓她出去,她這里就對寧德榮道:“三爺爺直說自然是不行的,祖母最重禮法,哪有伯爵府中人要去坐堂為醫的道理?然而祖母禮佛甚誠,三爺爺就從這方面入手。俗語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您只說這身醫術若是白白浪費了,連佛祖也會怪罪。若是能夠活人無數,豈不是大功德一件?對伯爵府也定然有不盡的好處……”
寧纖碧不等說完,寧德榮已經明白了,不由得眼睛一亮,豎起大拇指道:“好丫頭,果然是好主意,只是既有這主意,怎么不早說?不然三爺爺也不至于蹉跎了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