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白

沈千山只是氣悶，所以今日無事，便叫上了幾個侍衛陪一起去郊外獵場射獵。卻不料老遠就看見了白采芝的馬車。

因為寧纖碧的關系，伯爵府的馬車就沒有沈千山不的，當日他也想得簡單，只要把這些馬車記住了，一旦六姑娘外出被看見，還怕不能當街制造“巧遇”嗎？

因這會兒不免就是心下一怔，他以為寧纖碧也是心里煩悶，所以出來散心。本來有心想要停下打聲招呼，然而想到兩人已經決裂，又何必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因想到此處，便一夾馬腹，大黑馬長嘶一聲，就從馬車前絕塵而過。一直到馳去老遠，他才想起剛剛那倉促之間呼喚的聲音似乎并不是寧纖碧。

既然如此，少不得勒住馬僵，見身后侍衛們停下來，他便淡淡道您們先往前面去，在白玉亭等我，后面好像倒是熟人，我去打聲招呼。說完撥馬，走到馬車前，果然，就見白采芝伸出了腦袋，正滿面悵然的看著前方，見他，對方臉上方現出歡喜的神色。

沈千山心中一嘆，想起那件黑色大氅，到如今，他自然已經明白，那精心制成的大氅，便是出自這位白姑娘之手，只是她擔心不肯穿，或者不重視，所以喜歡寧纖碧，便假托寧纖碧之名送給，只盼著能珍惜那件衣服。

問世間情為何物？

腦海中不自禁便涌上這句話，一，沈千山只覺百感交集：世間事偏是讓人如此無奈？他喜歡寧纖碧。卻求而不得。白采芝喜歡。卻又偏偏沒辦法喜歡她。

不喜歡是不喜歡。但是想到這女孩兒對一往情深，就如同對寧纖碧一般。卻偏偏又得不到的回應，也如得不到那位六姑娘的回應，都是單相思，不由得便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之感，于是來到馬車旁，笑著對白采芝道原來是白姑娘，今兒有空出來？”

白采芝緊張看著這個俊逸的男人。她，若想跟著寧纖碧嫁進親王府，母親那邊的阻力絕不會小，就算是祖母向來疼愛母女兩個，這樣的事情也未必能答應。這種時候，這個男人卻出現在她面前，這是連上天都在暗中幫助她嗎？

這是我的機會，我最好的一個機會，拼成功了，便一切如愿。不能成功。從此后便要死心，關鍵是。它值得一搏。

想到此處，白采芝下定了決心，她緩緩鉆出馬車，車夫連忙拿下小凳子，于是她緩步走下來，然后站在沈千山身旁，垂著頭，輕聲又悵然道我有些話想和說，不……能不能有這個機會？”

沈千山看看遠處的青青草地，將手一擺，正色道姑娘請，無論你說，沈某洗耳恭聽。”

兩人慢慢往草地上走，白采芝正在心中暗自想著要開口，從哪里切入。就聽沈千山淡淡道那件衣服我放在柜子里，無論如何，是姑娘對沈某的一片心意，姑娘一片苦心，沈某謝過了。”

白采芝身子一顫，心中卻已是欣喜若狂，她正愁沒有合適的話題切入，卻沒料到沈千山竟然給了她這樣一個好借口，當下不由得轉過身，勇敢抬頭看著對方，輕聲道說……說我一片苦心，你……你真的體會到我的苦心了嗎？’

沈千山有些詫異的看著她，在他印象中，白采芝從來都是柔柔弱弱的，卻沒料到這女子竟也有寧纖碧那樣的剛強一面，一，他反倒不知該說好了。

“一定是以為，那件大氅，我……我怕你不珍惜，所以就……假借六的名頭，盼著……盼著您能好好對待我的一番心意，是嗎？”無錯不跳字。

白采芝不愧是聰明之人，他沈千山最欣賞寧纖碧的剛強自主，因此也就在他面前剛強了一把。不過究竟是談到這么羞人的話題，即便是她，也沒有那個臉面侃侃而談，少不得便垂下頭去，也有些結巴了，還不得不安慰說：這是剛柔并濟，是最好的火候兒，總比那一味剛強或者一味軟弱的好吧。

沈千山見白采芝戳中了的心事，還能說，因微微點了點頭道姑娘果然冰雪聰明……”不等說完，便見白采芝再度抬頭，連呼吸都急促了好些，那雙剪水明眸中也變得水汽蒙蒙，快速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日您出征在即，去找六，恰好被我遇到，我……我看出你心中有些郁結，回頭問六，果然，她……她為了不讓你誤會，都不肯送你。我那時很擔心，戰場之上，刀槍無眼，若是……若是因為六的事情心灰意冷，有個三長兩短，我……我不敢想那樣的情景，所以連夜做了那件大氅，只說這是六的，盼著有了這個念想，在戰場上能夠珍惜羽毛，莫要魯莽受傷……”說到此處，她不由得一低頭，任淚水滴落。

這本就是白采芝當日送大氅時便已經想好的后招，只不過連她都沒有想到，她真的有機會將這個后招用出來。此時，這番深情話語配著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就算對她沒有絲毫情愫的沈千山，也不由得動容。

“白姑娘……”沈千山喃喃說了一句，卻不知該說好。若他不是對寧纖碧鐘情，他或許還體會不到白采芝這番情意，然而如今，他也是情場失意的人，又怎會不明白這份刻骨銘心的無奈酸楚？

“如今，如愿以償，終得和六共結連理。我……我心里難受得緊，然而我，這是……是長久以來的愿望，我也……也唯有祝福而已，六那個人向來嘴硬心軟，只求……只求莫要記恨她的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堅持，采芝終有守得云開見月明的那一天，到時候，無論采芝身在何方，都會為和六送出最誠心地祝福。”

面對白采芝這一番表白，沈千山真的只有長嘆一聲了，因為他根本不還能說。

正在心中思考著措辭，卻見面前的白采芝又微微一笑，真個如百花盛放云破月明，端的是美麗無雙風情萬種，只聽她長長舒出一口氣，接著又垂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一向柔弱，行事也不敢向六那樣大方，沒辦法，我六歲的時候，爹爹就犯了事被抓進獄中，我和母親很是過了一段凄涼日子，以至于一直以來，我都不得不謹小慎微的生活著，即便伯爵府的人都對我很好，這性子竟也改不了。”

她說到這里，便抬起頭，臉紅紅的看著沈千山，輕聲道今天……今天對說出這番話，我還是頭一回這樣大膽呢，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想著這段心事埋在心里很多年了，若沒有這個機會倒也罷了，但是……偏偏如今有了這機會，我……我不說出來，總覺著會遺憾一生。所以便忍不住了。果然還是六說得對，人活一世，便該這樣痛快淋漓的過著。只不過，我怕我終是沒有六那樣的灑脫，所以……這大概是我這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大膽舉動，……可以笑話我，但求你別……別瞧不起我，這是我的一份誠心……”

“沈某會瞧不起姑娘？”沈千山苦笑一聲姑娘恐怕也吧？無不少字六姑娘對沈某，根本就是深惡痛絕。說起來，你我乃是同病相憐，沈某又怎忍心去踐踏姑娘的一番真心。”

白采芝袖子中的拳頭輕輕握緊，之前說了這么多，無非是為現在要說的話鋪墊罷了，于是她垂著頭輕聲道……別怪六，她的性子的確是古怪一些，連我們也看不透，只是……她是個好人，性子又淡然，就算生她的氣，求您也別納太多房妾侍，六是個恬靜的，我怕……我怕三日后不理她，那些妾侍便會趁機欺負她，宅門里的事情，還有不的呢？”

沈千山一愣，旋即眉頭便皺緊了，沉聲道姑娘放心，我這一生雖和六姑娘無緣，卻也不會任由別人欺負她的。不過，沈某不明白，姑娘何出此言？”

“我……我只是聽說，四皇子送了兩房揚州瘦馬給做通房，所以……所以忍不住替六擔心。”

白采芝抬起頭，似乎是滿面憂愁，澀聲道六一時半會兒怕也是轉不過彎兒來，天之驕子，又哪里禁得住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我……我沒有別的心愿，只愿……能……能看在的情分上，即便納妾，也挑那忠厚老實的，不要……不要讓六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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