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非凡,精彩。
寧纖碧的手被沈千山抓得生疼,她能夠透過這個動作察覺到男人內心的惶恐,但他還是堅持說出了真話。
誰說女人都是喜歡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哪怕明明知道那是騙自己的。最起碼她不喜歡。今天沈千山若是為了哄她高興,就信口開河說那些“無論你是什么樣,此情不渝。”之類的愛語,她一定轉身就走,從此后徹底封閉心門,再不給這男人一絲一毫的機會。
然而沈千山終究是尊重自己的,他確實做到了他剛剛說的話,人不分貴賤,他將自己放在和他對等的wèizhì上,而不是只當做一個女人一個附屬品,可以隨意的敷衍和誘哄。別的男人這樣做,或許可以當做是對女人的愛護,但沈千山不同,他這樣做就只有一個理由,那便是敷衍,而她,絕不想接受這種敷衍,哪怕是以愛為借口。
寧纖碧想到這里,便嘆了口氣,眉眼間蕩上一絲溫柔,握著沈千山的手輕聲道:“若我泯然眾人,白妹妹卻脫穎而出,對你若即若離,爺是不是就會愛她?”
這是一根刺,一根時常扎著寧纖碧的刺,每每想到沈千山上一世里因為對白采芝的愛情而犧牲掉無辜的自己,她就覺得面前這個男人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剛剛升起的好感也可以立刻蕩然無存。
可是今天,她想試著拔出這根刺,但她自己拔不出來,所以如今,只看沈千山能否幫得上忙。
“為什么你總對白姑娘這樣念念不忘呢?”
沈千山無奈的搖頭:“我都說過我對她沒有感情……”不等說完。見寧纖碧兩道柳眉微微一豎。好不容易才看到點希望的沈元帥連忙舉起手。一疊聲道:“好好好,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嗯……如果是這樣,或許我會喜歡她吧,不過怎么說好呢……”他搖了搖頭:“阿碧你別生氣,如果事情如你所說,她是那樣的女孩子,唔……我或許會喜歡她。就如同喜歡一株名品牡丹一件稀世古董一般,我會想不惜一切得到她,寵她體貼她,給她所有我能給的東西,就如同去精心照顧牡丹和保養古董一樣。但我覺得,這種喜歡和對你的喜歡是不同的,對你的喜歡是至死不渝的情愛,對她的喜歡……唔,就是單純的喜歡……”
他說到這里,便抓了抓頭。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卻見寧纖碧微微一笑。淡淡道:“爺不用多說,妾身明白了。”
“阿碧,你……你別生氣,我……我再想想……”沈千山聽到那句“妾身”,只以為寧纖碧是對自己的答案不滿意,這是要徹底和自己劃開界限了。大好局面,讓自己一句話給破壞殆盡,只把他嚇得一個高兒蹦起來,扯著寧纖碧的手道:“對,我不喜歡,絕不會喜歡她,那個……阿碧你聽我說……”
“不用說,我都明白了。”寧纖碧看著面前惶恐的男人,只覺一顆心像是被什么撕開了一個口子,她猛地抱住沈千山,伏在他的肩頭,哽咽道:“是真的明白了,千山,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你沒有經歷過。你不知道曾經的我心里有多苦,有多恨。如今,我是真的明白了,這段心結,或許可以試著放一放,徹底的放一放,謝謝你。”
她說完,便放開沈千山,扭頭走出了屋子。
沈千山喃喃摸著那一小片被眼淚濡濕了的肩頭衣衫,腦海中全是剛剛寧纖碧淚流滿面的模樣,他只覺得一顆心似是被什么狠狠揪扯撕咬著,喃喃道:“不知道?沒經歷過?可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呢?阿碧心里很苦?很恨?究竟是為什么?我做了什么事呢?”
話音剛落,他整個人方如夢初醒,連忙追了出去,只是庭院里早已沒有了寧纖碧的身影。
是時候放下了吧?難道要永遠活在上一世的仇恨里?要因為那段仇恨,連這一世可能得到的幸福也視而不見嗎?不,不能這樣,你已經虧了一世,不能把這一世再搭進去。更何況,你明明知道,這一世里的沈千山,他是無辜的。從前你放不下心結,但是如今,你是不是該試著放一放呢?
站在后院的白楊樹下,寧纖碧望著遠方的虛空,怔怔出神。
可是五年后那場大劫難怎么辦?不,不對,大戰都提前了,那場劫難誰又敢說不會提前?
寧纖碧心中猛然一凜,但是這一次,她卻沒有了一絲恐懼,不知為什么,想到沈千山剛剛說的那句“飛蛾撲火”,她忽然就忍不住微笑起來,喃喃道:“你這只傻蛾子,明知是撲火還要撲過來,或多或少被燙傷了吧?既如此,我也沒有什么可補償你的,或許,就陪你撲一次火,又有何妨?”
上一世她死得太早,只知道沈千山被圈禁,沈家被抄,但是沒聽說過要殺頭滅族,想來也就是如賈府那般敗落下去吧。無論如何,只要人還活著,就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就值得去冒險。
更何況,如今這已經不是值得與否的問題,而是她的心已不受控制的再次為沈千山活過來,連那樣結實的堅冰城堡亦被他暖化,就陪他渡過那一段劫難,哪怕結局凄涼又如何?這一世,無論生死,總有他和自己攜手并肩的。
雖然付明清身受重傷,但大軍開拔日期已經定了,莫說只是為他,就算是為寧纖碧,沈千山也不肯耽擱的,所以第二天,少年元帥仍是辭別了愛妻,毅然踏上了下一段征程。
強月城經歷了這番浩劫,所余百姓不過十幾萬,至于官員,更是連一個最低品級的都沒有了。好在這種情況眾人早已料到,所以沈千山在春城已經讓朱迅幫自己找了幾個府衙中的官員前來代理,朱迅分派給他的人手自然是好的,不到兩天時間,各項事情已經上了軌道,不然沈千山也不可能這么快就放心的離開。
“只是暫別而已,但愿天佑我大慶軍隊,一路勢如破竹,收復失地,還我百姓安寧國泰民安。”
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看著陸陸續續出城的如一條黑龍般的大軍,寧纖碧喃喃自語,然后她便轉過身來,對身旁海棠道:“好了,咱們也回去吧,抓緊時間做藥。”
海棠看了看,心想元帥還沒走到不見人影呢,奶奶是不是太心急了些?不過轉念一想,這種關頭,哪里還有兒女情長你儂我儂的時間?元帥和奶奶縱然彼此心里對對方有情,卻也該拿得起放得下,到底是主子們,這份胸襟氣概不是我們下人可比。
寧纖碧放下心結,對沈千山自然不同,但因為她隨即就忙著去檢驗那神仙治疫片了,接著休息了半夜,大軍今兒一大早就出發,這么點兒時間,所以無論是沈千山還是海棠,都不知道她在心理上的重大轉變。海棠也只是覺著奶奶這段時間對爺渾不似之前在府里時的若即若離淡然如水,所以推測出奶奶對爺大概也慢慢生了感情,卻不知這感情一旦沒了心結禁閉,一朝澎湃便已是滔滔洪水。
葉麗娘卻沒有海棠此時的心思,她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奶奶,咱們此前的想法卻是全錯了,誰能料到這治療時疫的藥竟只得那一小片?奴婢還以為是個藥包,這樣的話,咱們倒也可以勉強分辨出藥草來,只是如今,這如意算盤卻要落空了,這可怎么辦?”
“無妨,這是西洋那邊的做藥法子,我自有辦法。”寧纖碧微微一笑,她的確是有辦法,不管這藥片怎么小,這里終歸是古代,絕不可能有現代那么復雜的成分,現在她有這么多的工具在手,檢驗一下這時期里的西藥,應該還是可以完成的。
“看來奶奶是胸有成竹,如此奴婢便放心了。”葉麗娘只看寧纖碧的表情,就知道她有把握,一顆心也放松下來。于是幾人回到府衙,還沒進后院,就聽一個破鑼般的嗓子大叫著:“怎么能這樣?小爺的傷勢還沒好,怎么就出發了?就不能再等兩天?好歹也等到我能下地啊,怎么說,這身上也是有幾分功夫的,就算是帶著傷,我也比那些普通的軟腳蝦強。”
這正是付明清的聲音,寧纖碧和海棠對視了一眼,哭笑不得道:“這八成是在山茶面前,所以連傷勢都不顧了,也要在口頭上逞英雄。”
話音未落,已經走到院子里,果然就聽山茶的聲音傳來:“就你這樣,還逞什么威風?你說誰是軟腳蝦?不怕那些士兵們上來揍死你?虧這會兒有臉說大話,忘了從前一天逃出一百里地的是誰了?”
“這種過去的事兒,你也不用老揪著不放吧?更何況,逃出一百里地又怎么了?我得好兒了嗎?元帥太壞了,他明明都把我攥手掌心里了,還看著我累得跟狗一樣……”
付明清剛說到這里,就見寧纖碧和葉麗娘等人進屋,于是連忙停住了話頭,換上諂媚笑臉對寧纖碧道:“夫人,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這會兒大軍應該還沒出完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