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圣記

第094章博取信任

邢文定的胳膊,是昨日午后被陳璟拗斷的。

到現在,已經快十個時辰了。

再耽誤下去,他的胳膊就真的要廢。

陳璟到了門房上,報了姓名。

邢家下人就知曉,是卸下他們家三少爺胳膊的那個人,立馬嚇得后退幾步,然后幾個人起了防御,生怕陳璟是打上門的。

“......去說一聲,我是來接骨的。”陳璟道,“別再耽誤。你家三官人那胳膊,整個兩浙路無人能接,除了我。”

小廝們相互看一眼。

然后,小管事模樣的中年人對其他小廝道:“你們守著,不準他踏入半步,我去請示太太。”

小廝們恭聲答應。

片刻,就聽到了環佩叮鈴的聲音。一個穿著大紅金枝線葉紋長褙子的婦人,在一群仆婦家丁的簇擁下,疾步往大門口而來。

她個子高挑,面頰消瘦,抿唇不語的模樣,顯得兇狠。

她上前,橫眸打量陳璟和沈長玉,然后將目光落在陳璟身上,問道:“你便是陳央及?”

“是啊,太太。”陳璟笑道。

張氏凝眸,細長柳眉微蹙:金縣令把她送的銀子退回來,釋放陳璟,令張氏心底愕然,不知陳璟到底什么來頭。

聽下人說,陳璟不過是舉人的弟弟。

而那個舉人,已經失蹤快三年。

如今親眼見這孩子,削瘦頎長,面色微白,說話帶笑,像個斯文的讀書人。很難想象,就是這么個孩子,隨手把她兒子的胳膊卸了,那傷得那么厲害。

“你登門,是熱鬧的?”張氏又問,冷然里添怒。

“不是,是來接骨的。”陳璟道,“令郎的胳膊,再不接上,以后真的要留下病根的。我卸下的胳膊,自負整個兩浙路的大夫都束手無策,只好親自登門了。”

張氏聽了,怒從心底起,冷笑道:“既然承認你是行兇,又親自上門,今日就是有去無回。你會好心來接骨?”

“我是個要講道理的人。”陳璟笑瞇瞇道,“下令郎的胳膊,是令郎用鞋子砸我,我給他點教訓,讓他知曉出門在外,輕易莫要惹事。

我只要他得到教訓,吃點苦頭,沒想廢了他的雙臂,所以,親自登門來接骨。再說,我敢來,自然就能回,我怕什么呢?”

他多此一舉的話,沒什么說服力。

倒是仇恨拉得妥妥的。

張氏氣得變了臉。

“好,好!”張氏氣急反笑,“你送上門找死,便成全了你!”

然后一揮手,對小廝們,“把他綁進去!”

張氏不知道陳璟會醫術。倪大夫說下邢文定胳膊的人醫術更高,張氏并未聽進去。她只當陳璟是故意上門炫耀嘲諷的。

畢竟,金縣令沒給邢家面子,反而放了陳璟,這說明陳璟有其他門路。

年輕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一點得意就忘形了。

“太太,陳兄的確是好意。”沈長玉見要打起來,忙在一旁道,“況且,陳兄醫術高超,無人不知。您府上,現在應該有幾個大夫,您何不去問問,望縣陳央及,可有人不知曉的?”

沈長玉幫陳璟造勢。

他也不清楚陳璟在杏林界是什么地位。關鍵時刻,就是要說大話。

張氏微微一頓。

“是啊,我真的會醫術。”陳璟認真解釋,“也是好意登門接骨。若我存心看邢家笑話,大可不必前來。等你們上門求我,不是更體面?”

張氏心里又是一愣。

這小子說得不錯,邢文定那胳膊,大夫們都束手無策。

徐逸嘗試了下,令邢文定胳膊傷勢添重,后來的大夫就更加膽怯了,至今在杵在內宅,相互推辭。

陳璟如果心里再狠一點,大可不必前來,等邢家去求他。

這孩子的話,雖然聽起來有點嘲諷,可是放下心里的怒氣和偏見,張氏也承認,陳璟沒有夸大其詞。

真的沒人可以接那骨。

“......太太別怪我造次。我瞧著您的面色,猜想您有點小疾。您的小病,差不多每隔三個月就要發病一回。

發病之初,是口內上火潰爛,然后往其他地方挪,往回反復,折騰了您至少有五六年之久。”陳璟又道,“這幾年請遍了名醫,也吃了不少的藥,總是無法根除。因為這病,太太也時常心煩易怒。”

張氏臉一下子變了。

她那削瘦單薄的肩頭,微微一僵。

仿佛大白天見鬼。

她的手,緊緊攥了起來。

她這些年,的確飽受潰爛之苦。每次發病,先在口內,而后,往女人最私密的地方轉移,疼得她坐臥難安。

她請醫吃藥,每次口內潰爛漸漸好了,下面的潰爛就會更加嚴重。

張氏一介女流,郎中又都是男子,她不好貿然提及私秘密處的傷痛。可是郎中們,也沒有留意到,無人問及,張氏就更加不好提的。

陳璟是第一個,說到了這話。

因為他是個孩子,張氏沒有感覺被調戲,反而似久渴遇甘泉。

她不知該怎么回應陳璟的話,故而愣在那里。

“......太太,還綁不綁?”身后的管事,見張氏發愣,似乎在思慮什么,小心翼翼上前詢問。

張氏猛然驚醒,回身道:“胡說什么!請陳官人進門,給三官人看病。都散開!”

管事和小廝都驚呆了。

他們家這位太太,易怒暴躁,卻很不容易討好,誰說巴結好聽的話,太太都冷冷反駁。

而這位自稱郎中的陳公子,不過隨意幾句話,太太就轉變了態度。原先要綁了打死他,現在卻要客客氣氣迎他進門。

這是什么本事啊?

沈長玉也看了眼陳璟。

陳璟整了整衣衫,笑著,踏入了邢家大門。

他和張氏并肩而行。

張氏忍了又忍,低聲問他:“你方才說的......我的病......是你看出來的?”

“望其形,知其病所在,此乃神醫。我做不到如此,但偶然遇到熟悉的病,看看病家的面色形狀,也是能診斷的。”陳璟聲音也低,“太太莫要擔心,也別覺得難堪,我私下里給太太配藥診脈就是了。”

張氏回神,心里總感覺怪怪的。

她仍是覺得尷尬。

尷尬歸尷尬,病痛發作的時候,生不如死,她也想治好。她之所以從未和郎中們提及,是想如果郎中醫術高超,應該能看得出她的隱疾。

既然郎中看不出來,只怕也治不好,張氏說出來反而叫人嘲笑。張氏如今算是邢家的當家人,她的聲譽很重要。

她沒有再說什么,領著陳璟往前走。

到了邢府內院,邢文定的房間里,已經侯著好幾位郎中。

其中幾位,陳璟都認識,打過交道,像劉苓生、倪大夫和龔至離,皆在場。

“陳公子!”龔至離上前,和陳璟見禮。

“陳官人啊。”倪大夫也笑呵呵的,和陳璟說話,“也請你來接骨?正巧再露一手給我等瞧瞧......”

倪大夫知道是陳璟卸了邢文定的胳膊。

他昨日不知道,后來回家就聽說了。

他故意不提這話,只說是陳璟登門問診。

劉苓生微微不自然,撇開了頭。

“是誰啊?”在場的,還有幾位郎中,是從明州請過來的。

“陳璟,陳央及啊。”龔至離回答,語氣理所當然。好似說到陳璟,就該知曉是他的生平,否則就是孤陋寡聞。

“治好楊老爺的那位陳神醫?”有人回答。

陳璟治好楊岱舟的病,楊之舟派人宣揚,其他地方可能還沒有聽說,明州城內普通百姓也不太關心,可是郎中們卻是都知曉了。

今日來的,都是明州的大夫。

“原來是陳神醫,這樣年輕,真是天縱奇才。”有人上前見禮。

張氏和邢家眾人都瞧見了,各自心底愕然。

“原來這位是神醫。”邢家的人想。

張氏則想:“這孩子這么有名氣,怪不得他卸了文定的胳膊,其他人接不了。那么,我的病也有救了?他和文定的恩怨,是這孩子狠毒了些,可到底怎么回事,還是要仔細問問文定......”

她之前一直怪陳璟。

此刻,她卻想到了兩個人打架,可能兩方都有錯。

她兒子在外頭囂張,張氏是知道的。可能真的是邢文定先惹了陳璟,陳璟才下狠手。如此一想,陳璟有錯,倒也罪不至死。

“陳神醫,莫要再耽誤了,快給三兒接骨吧。”邢父聽說是位神醫,連忙要請陳璟進內室。

陳璟坐牢的事,都是孟燕居和張氏打點。

邢父并不知道邢文定的胳膊是被眼前這個少年卸的。他只當陳璟是來救命的,故而恭敬客氣,想把陳璟迎進里臥。

“是啊,陳神醫,三官人的胳膊不能再耽擱了。”其他人也道。

陳璟卻看了眼張氏。

他們整個邢家都是張氏做主。

張氏點點頭,道:“快去給三兒接骨。之前的話,往后再說。”

“好。”陳璟答應著。

邢父連忙領著陳璟,進了里屋。

其他幾位大夫也想見識見識,等張氏先行之后,也跟著進來。

陳璟進來,一直守在這里的孟燕居,豁然站起身,滿面怒容道:“你你你......你怎么出來了?”

“怎么了?”邢父一頭霧水。

“就是他,他折斷了文定的胳膊!”孟燕居聲音尖銳,絲毫不見往日溫文爾雅,“他包藏禍心!”

邢父驚愕,明州來的幾位郎中也愕然。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