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用很極端的方法念佛,祈求大哥能回來。陳璟沒有去勸。一個人的執念就是她的信仰,讓她完
成她的執念,她才知道有些苦是白吃了。
這個過程,任何人勸說也無濟于事。
但是清筠時刻提著心。
她晚上回來,都會去陪李氏,直到李氏身邊的丫鬟強行把清筠拉回房睡覺。
清筠也沒有心思在算賬上,總是唉聲嘆氣,反復問陳璟:“太太會不會把身子熬垮了?太太從前身
體不好,這兩年才慢慢養起來......”
八天不吃飯,身體肯定要受到影響。
哪怕喝藥,也無法取代飯。
“這是太太的心愿。”陳璟對清筠道,“太太不是小孩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東家就不管啦?”清筠道。
她有點生氣。
這么久以來,陳璟還是第一次見清筠惱怒。
她嘟起嘴巴,瞪著陳璟,眼睛掙得大大的,眼波流轉著風情。
陳璟覺得她這個模樣很可愛,就俯身過來,在她嘟起的唇上吻了一口。清筠泄氣,自己先紅了臉。
陳璟沒打算管。
清筠自己想管也管不上,干著急。
轉眼間,就到了和望陀山那邊約定的日子,陳璟也要去復診。
陳璟告訴了李八郎:“明早去望陀山的村子,你也跟著我去。見見王先生。”
李八郎點點頭。
次日,陳璟到了鋪子里,叫伙計們收拾一個藥箱。里面放了不少的成藥:孩子用的、婦人用的、外
用的、內服的、風寒感冒的、臟腑疼痛的,裝了滿滿一箱子。
這么大的箱子,背上去要累死了。
“東家,這次小人不跟您上山了。”阿來瞧見這樣,立馬道。
上次阿來跟著陳璟去上山,腿爬得很疼,第二天都下不來床。渾身都酸痛,痛了七八天。這次,他
再也不想去了。
陳璟哈哈笑。
“不用你們去。”陳璟笑道。“安心看好鋪子就是了......”
然后對魏上幸道:“你還是要跟著我去。”魏上幸年紀小,多爬爬山對他沒有壞處。
魏上幸道是。
整理好了之后,李八郎也來到了陳璟的藥鋪。
“可以啟程了嗎?”李八郎問陳璟。
陳璟點點頭。
三個人乘坐馬車,去了望陀山的山腳。
把馬車存放好。陳璟背了藥箱。三個人爬山路。
藥箱很沉,約莫爬了半個時辰,陳璟渾身盜汗,頭發都汗濕了。李八郎也是頭一次爬山,同樣累得
喘不過來氣。
二月中旬,望陀山溫暖,百花驚艷。路邊的小徑上,開滿了各色的花。比上前多了很多。碧樹繁花
,山路明艷。
野杏樹枝頭。粉嫩薄紗似的花瓣,緩緩飄下,滿地軟香碎蕊。
陳璟三個人,都是渾身的汗。
“我走不動了......”又走了幾步,李八郎先趴下了,坐在山石上不肯動,有點透不過氣。
風吹過來,吹散了窒悶,他才緩緩吸了口氣,人也舒服幾分。
“別偷懶,快走。”陳璟道,“后面還有很長的路,大約要爬兩個時辰。你現在不走,就要挨到晚
上,咱們回頭要住在山上了。”
“住一晚無妨。”李八郎不動,“我真的走不動了。”
陳璟只得陪著他,坐了一刻。
休息好了,李八郎才重新爬。而后也累得很,他卻沒有再提議休息,咬著牙爬。魏上幸和陳璟也不
怎么說話,只顧上山。
“小大夫!”走到了半山腰,陳璟聽到了銀鈴般的聲音。
聲音原本就很悠長,再添上空曠的樹林,越發悅耳,有山間的淳樸。倒不是那種嬌滴滴的甜美,而
是一種純凈。
是木蘭。
李八郎也聽到了,循聲望去,就看到了木蘭。
木蘭頭發長長的,梳了鞭子,斜在耳邊,活潑又可愛。
“是木蘭,族長的女兒。”陳璟告訴李八郎。
李八郎點點頭。
木蘭快步走過來,笑著對陳璟道:“小大夫,我算著日子,你是今天上山,在這里等了你半天。”
陳璟笑笑。
然后,木蘭瞧見了李八郎,以為又是陳璟鋪子里的伙計,也沒有多問。見陳璟滿頭大汗,臉上都汗
濕了,木蘭道:“小大夫,我來幫你背藥箱。”
陳璟的藥箱很沉。
但是木蘭從小在山上行走,而且每次都會扛點柴禾或者獵物,這個小小箱子對她而言很簡單。
“好吧。”陳璟的肩膀都要勒斷了,沒有拒絕木蘭。
反正這些藥都是給村子里人的。
李八郎頓了下,大概是覺得陳璟讓女孩子背這么重的箱子爬山,失了君子之風。但是,李八郎自己
都顧不上,也就懶得多想。
木蘭背著藥箱,說了句:“好沉啊。”聲音竟是喜悅。越是沉,說明陳璟帶上來的藥越多。
陳璟笑笑,喘了口氣。
接下來的山路,他和木蘭輪流換了兩次背藥箱,最終爬到了村子里。
木族長在門口等著陳璟。
還有其他人。
胡家漢子也在。
陳璟儼然成了山上的貴客。
掃視了一圈迎接的人,陳璟沒有瞧見老袁,就是王先生,心里頓了下。木族長他們,熱情把陳璟迎
到了木族長家。
木族長家里,早已煮好了肉。
陳璟他們。渾身都是汗,累得半死,哪里還有半點胃口?
坐下來歇息片刻。陳璟解開了直裰的扣子,露出了中衣。中衣都濕透了,黏在身上很難受。
“今晚一定要下山,否則沒有水洗澡,也沒有衣裳換,難受死了。”陳璟心想。
他想著,木蘭就坐到了他身邊。把藥箱背到陳璟腳邊,問陳璟:“小大夫,你帶了什么藥給我們?
木族長也看過來。
他有點好奇。
陳璟也不顧渾身的汗。打開了藥箱,跟木蘭介紹起各種成藥。藥膏、藥丸、散劑,滿滿一箱子。
“山下的藥特別貴!”突然,有個男人用不太標準的官話。對陳璟道。“小大夫帶了這么多,真是
大方......”
他覺得陳璟很慷慨。
木蘭就抬眸,看了眼陳璟,笑道:“小大夫,你這個人真不錯。我有張虎皮,回頭送給你。”
“家里有兩張,都送給小大夫。”木族長連忙接腔。
陳璟笑笑,道:“這是答應老袁。說送給你們的,不要你們的東西。”話題很順利。轉移到了老袁
身上,陳璟問木族長,“老袁呢?”
老袁要下山的事,之前就告訴過木族長。
木族長很舍不得他。
老袁是村子里唯一會武藝的。這些年,老袁不僅僅幫他們打獵,而且教年輕人武藝,這樣他們去打
獵的時候,碰到了猛獸也不怕。
從前大家打回來的獵物,總是填不飽肚子。自從老袁到了這村子,大家再也沒有挨過餓。
光肉就足夠吃的。他們的獸皮、獸骨,可以拿到山下去賣,換錢買點米或者布料等日用,甚至能給
重病的人請個大夫。
這些都老袁的功勞。
“他一會兒就來,說是收拾收拾,回頭跟小大夫下山。”木族長嘆了口氣。
其他人也沉默了下。
他們很依賴老袁。
像木族長女兒和兒子的名字,也是老袁取的。
“哦。”陳璟點點頭。
木蘭也微微收斂了興奮。她默默把陳璟的藥箱收拾好,然后拿到了自己身后。
“我已經派人去告訴老袁,他很快就來了。”木族長又對陳璟道。這次,他語氣輕快了幾分,不想
陳璟覺得掃興。
老袁是村子里的恩人,不是囚犯。他什么時候要走,村子里都應該高興歡送他。而且,老袁從來不
保留,這些年教了很多年輕人武藝。
那些年輕人,跟著去打獵一兩年,不管是武藝還是經驗,都非常嫻熟,他們可以撐起村子,連木族
長自己,也學了幾手。年紀雖然大了,腿腳卻比從前靈活多了。
“多謝了。”陳璟道。
他的話音剛落,老袁,就是王檀王塑鴻走了進來。
王先生已經剃了齊胸的濃髯,露出了臉。常年跟著村民狩獵,王檀比較黑。陽光照在肌膚上,會容
易顯得老,所以王檀看上去仍有五十來歲。
只是,他生得高大結實,眼睛炯炯有神,看不出半點老態。
他換了青灰色的直裰,粉底皂靴,頭發整整齊齊綰起來,一副學富老者的裝扮,和從前判若兩人。
木族長他們都驚呆了。
陳璟也感覺吃驚。
王先生不僅僅是穿著改變,而是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不再是山間莽夫,而是個斯文的讀書人。
“老袁叔,您這樣就像個先生了。”木蘭先開口,笑道,“怪不得那么多人上山請您去坐館。”
這些年,慕名到望陀山找人的,不乏其數。
木蘭都替王先生擋過幾次。
“是啊。”木族長也笑道。
陳璟和李八郎起身,給王先生見禮。陳璟解開了直裰的扣子,也連忙扣上。
“聽說你帶了很多藥......”王檀走到了陳璟身邊,對他道。
陳璟點點頭。
木蘭就把藥箱拿出來,給王檀看。
王檀打開,仔細瞧了瞧。
很多成藥他沒有見過,卻以為是山下這幾年醫藥的發展,才會如此,故而他沒有多想。
“先吃飯吧。”人都到齊了,木族長對眾人道,“吃了飯,小大夫還要去給六郎復診呢。”
飄天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