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圣記

第233章隱情

到了傍晚,陳璟才從制藥房里出來。

制藥房在后院,從晌午起就沒有日照,冬天固然冷了點,但是到了夏天,就知道它的好處:在酷夏剛剛降臨的時候,制藥房陰涼舒適。

反而是一走出來,陳璟感覺熱氣一個勁往臉上蓬。

他伸了個懶腰。

“東家,之前您的族兄,叫陳訪里,到藥鋪找您。”朱鶴把陳訪里的事,告訴了陳璟,“清筠姑娘說您忙,就沒有去通稟。陳訪里說,若是東家晚上有空,去趟旌忠巷,有事和您商量。”

陳璟知道,是陳七偷摸離家的事。

能讓陳七敢于出走的,是因為陳璟給了他經濟資助。因為這點,這事的責任,大伯和陳二應該會算在陳璟頭上。

“知曉了。”陳璟道。

陳璟脫了罩在外面的直裰,又換了雙干凈沒有異味的鞋子,準備出門,去趟旌忠巷。

清筠卻快步下樓。

“東家。”她喊陳璟。

陳璟站立街頭,回首看她。

清筠快步追了出來。晚霞譎艷,在她臉上鍍上了一層燦爛的金紅色,她濃郁的眸子變得灼灼,纏綿又溫柔。

“東家,今天訪里少爺過來,氣色不對。”清筠走到陳璟跟前,低聲對他道,“您且要小心,倒也不必特意去找他。”

她不想陳璟去找陳二。

“無妨,我自有主張。”陳璟輕輕摸了下她的頭發,感覺她青絲涼滑,似絲綢從掌心滑過,留下無盡的柔媚。

清筠微微抿唇。

已經是黃昏,街上仍是人來車往。

陳璟叮囑她:“回去吧。已經下市了,早點回家。等我處理完旌忠巷的事,立馬回去。告訴太太給我留飯。”

清筠嗯了聲,不再說什么。

“央及......”倏然。身后傳來一個溫柔嬌膩的聲音,喊著陳璟的名字。

清筠和陳璟都循聲望去。

黑漆平頂馬車,毫不起眼,停靠在鋪子不遠處。一個女子白雪皓腕輕輕撩起車簾,車簾的艷紅濃流蘇落在她的芊芊十指間,異常濃烈。

女子的臉,隱在半透明的簾幕后面,看不清楚。

清筠不知是誰。凝眸望去,想看個清楚。陳璟卻以知道是誰,轉身對清筠道:“回去吧。”

然后他小跑著,往馬車那邊而去。

清筠往回走,心里感覺不踏實。方才那聲音,慵懶里有幾分嫵媚,煞是好聽。那個,聲音的主人應該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才對。

不知是東家的什么朋友。

站在藥鋪的丹墀上,清筠駐足,望著馬車的方向。她看到陳璟和簾幕后面的女子。隔著簾幕說話。

他們可能說到了清筠,因為東家又回頭,看了眼清筠。

清筠覺得自己的小心思都要被看穿了。一時間尷尬不已,連忙轉身,鉆進了店里。

“......她如此害羞。”清筠的窘迫,被車里的惜文瞧見了,咯咯笑起來,好似很開心。大概是方才看到陳璟摸清筠的頭發,覺得他們很親昵,看不過眼。

“她素來如此。”陳璟道,“這么晚。你找我何事?”

“你別多想,我并未生病。”惜文笑道。“不過是路過你的藥鋪,就順道過來瞧你。”然后又問陳璟。“陳末人真的去了岐山書院?”

這件事,她剛知道。

想到陳末人曾經很迷戀惜文,陳璟覺得他留信告訴惜文,倒也是可能的。

“嗯。”陳璟沒有否認,“你從哪里知道的?”

“其他朋友說的。”惜文道,“他不像你,對我甚好。如今他去求學,原本應該親自相送,祝他早日進學,將來金榜題名。可惜,沒有趕上......”

這些話,無非是說給陳璟聽的。

惜文和陳末人,并沒有那么親近。

每次惜文找陳末人,也是打聽陳璟的事。最近這幾個月,陳末人不知是沒錢還是其他事,再也沒有去過婉君閣,惜文也沒有見過他。

今天偶然聽聞陳末人去求學了,惜文詫異之余,也想到有件事可以來見見陳璟,就按捺不住,過來了。

“你有心了。”陳璟道,“天色不早,回去吧,免得婉娘擔心。我還有事,來不及了,先告辭啊。”

他轉身欲走。

“站住。”惜文道。

陳璟無奈,只得停住了腳步。

“喏,這個給你。”惜文道。她說完,并沒有遞東西給陳璟,而是看了眼身邊的丫鬟。她身邊還坐了位丫鬟,是她貼心服侍的。

陳璟狐疑看著她。

丫鬟就下車,把一個緋色繡了折枝海棠的包袱,給了陳璟。

陳璟接在手里,軟軟的,似布料,就問:“是什么啊?”

“打開就知道了。”惜文道。

說罷,她的丫鬟又重新上車了。惜文吩咐車夫趕車,從玉和堂門口離開,并沒有多糾纏。

陳璟看著她馬車遠處的方向,微微凝眸。

片刻后,他也折身回了鋪子。

清筠已經收拾妥當,正下樓準備回家。見陳璟又回來,她叫了聲東家,臉色有點不自然,低了頭。

“這個幫我拿回去。”陳璟把惜文給他的包袱,轉交給了清筠,“是朋友送的,不用給太太看,直接拿回房。”

清筠輕輕應了聲是。

她和陳璟一起出了店鋪的門。

“方才那位,是哪家的姑娘?”不知是什么驅使,讓清筠鬼使神差的,問了句陳璟。說罷,她又覺得自己問得唐突。東家和誰來往,豈是她能置喙的?

她只是個通房丫鬟,連小妾都不是。

“她啊,叫惜文,是婉君閣的頭牌。”陳璟立馬回答了清筠,沒有半點隱瞞。

清筠在心里想:“是個伎人。怪不得聲音那么好聽了。”

只是,陳家家風篤嚴,李氏應該不喜歡孩子狎妓。

“東家。婢子不會告訴太太的。”清筠對陳璟道,“東西我幫您收好。您不是還要去旌忠巷?那快走吧。”

陳璟點點頭。快步往旌忠巷的方向而去。

清筠拿著那個包袱,又看了幾眼。緋色配了粉色的海棠花,單說這樣的配色,就流于輕佻,不夠莊重。如果是清筠配色,會配玄色或者深藍色,反而更出彩。

“果然是不常做針線活的人......”清筠看著包袱上的針腳,海棠花繡的勉強算工整。并不精致。

青樓的小姐們,哪有空鉆研繡活?

從這個包袱的繡活上看,陳璟并沒有哄她,惜文的確是青樓女子。

陳璟的直爽,沒有半點敷衍和哄騙,讓清筠心里發暖。清筠的唇角微揚,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她拿著包袱,回了錦里巷。

陳璟到了旌忠巷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新月從天際,緩緩攀上了虬枝的梢頭。流出如水青光。瓊華把整個世界的繁華斂去,換上了件素淡新衣。

陳璟直接到了外書房。

陳二和大伯不在外書房。但是小廝們去回稟了,兩人也快步過來。

“陳央及。居然請你一趟,真是千難萬難。”大伯冷冷道,“你算是出息了,眼里還有誰?”

“今天有點忙。”陳璟笑著,打了個哈哈,不介意大伯的冷語,自己坐著,慢慢喝茶。

“......末人離家出走的事,可是你出的主意?”陳二怕大伯說出更加難堪的話。就把話頭接過來。

陳璟這人,不管你說什么。他都是淡淡的不回應,該怎樣還怎樣。對付這樣的人。用激言罵他,沒有用,反而弄得自己很狼狽。

“不是。”陳璟言簡意賅,也放下了茶盞,“我知道這件事,卻沒有出半點主意。這是大事,關乎一個人的前途。念書若是好走,為何大家不都去讀書?我既然知曉艱難,可能要花費一輩子,豈會勸說他?”

“狡辯。”大伯怒道,“不是你的主意,你為何不請示我們,給末人錢?”

“這是我和七哥之間的私事。”陳璟道,“大伯也不用生我的氣。應該把這件事告訴您的,是七哥,不是我。”

大伯氣得猛拍桌子,站起來要打陳璟。

他今天很生氣。

特別是陳末人離家,讓大伯心里難過又憤怒。如今,陳璟說話雖然有理,卻不好聽,火上添油。

陳二勸住了大伯,

最后,沒有動手,大伯也出去了,只留陳二質問陳璟。

這樣的場景,也不是第一次了。旌忠巷找陳璟的麻煩,最后被陳璟氣得半死的,也是常事。

陳二一點也不陌生。

“你和末人,有什么私事?”陳二送走了大伯,回頭問陳璟,“央及,末人還小,他打著求學的幌子出門,誰知會出什么事?”

陳二以為,在外人面前,他仍是最疼愛陳七的哥哥。哪怕他打了陳七,親戚朋友們也覺得陳七該打,早該管教了,陳二是為了陳七好。

所以,陳二在陳璟面前,仍是這副處處為陳七著想的口氣。

陳璟也不點破,只是道:“二哥,說了是私事。我給七哥錢,是他應得的,不是什么人情。”

陳二再三追問,陳璟才把當年他們給賀振治病的事,說給了陳二聽。

“當時說好了,如果賀家給了診金,分一半給七哥的。當時七哥沒要,說要入股我的藥鋪。如今藥鋪開了,自然給了七哥股。我給他的銀子,只是提前把分紅預支給他。”陳璟道。

陳二微愣。

他不知道還有這層。

這些話,陳七從來沒要跟陳二說過。

“什么時候的事?”陳二問。他是說,陳璟是什么時候把股份給了陳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