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和陳璟是很好的朋友。
他們彼此欣賞。
其他人來了,婉娘未必會親自出來迎接。但是陳璟到了,婉娘必然要露個面。
“你來得也巧了。”婉娘和他們見禮之后,自己也坐定,對陳璟道,“若是你不來,我也要去請你的。這幾天,我有兩位姑娘懶怠得很,說身上重,你去瞧瞧。”
“要緊不要緊?”陳璟問。
婉娘笑了:“不要緊就不治了?”
“也不是。”陳璟回答道,“只是我今天有筆重要的買賣和別人談。我們出來,不過是歇口氣,等會兒又要回去。若是姑娘們要緊,一時半刻難以診斷好,匆促反而不及。我可以明天再過來......”
婉娘聽他這么說,就道:“倒也不十分要緊。”
無病無災的,只是感覺懶怠,多半是體內有點暑濕,不是什么緊急的病。這方面,婉娘很通情達理。
“......是什么買賣?”婉娘又問。她對買較感興趣。
“我一直在做成藥。”陳璟道,“自家的秘方,成藥有上百種。既然要賣出去,自然就要做大生意了。”
然后,他把自己和益延堂的生意,說給婉娘聽。
陳璟對婉娘,很少有保留,因為他也想聽聽婉娘的意見。婉娘是女人,但是她天生比較敏銳,在市場的時間長。比陳璟更加嫻熟。
陳璟前世就是個大夫,根本沒有經商的經驗。
他也是在磕磕絆絆的摸石頭過河。
“一萬兩的訂金?”提到這話,婉娘頓時眼睛亮。頗感興趣看著陳璟,“央及,你再仔細說說.......”
陳璟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婉娘。
他想做大生意。
雖然現在沒什么資本,但是以他的名聲,可以嘗試著涉足。
“這個主意甚好。”婉娘對陳璟道,“做生意。自然就盡可能獲利!我最恨那些儒商,遮遮掩掩的,被人誆騙也要自己忍著......”
婉娘覺得生意就是要充滿殺意。能把一切的利益都追逐到自己的手里。商人重信、重利,這才應該是本性。
然而,很多人先前讀書,而后從商。很難做到這點。
陳璟之前也是個讀書人。他現在有這等覺悟。婉娘很欣慰。
“央及,這筆錢著實不少。益延堂的人,豈會輕易答應?”婉娘問陳璟,“可需要我幫忙?”
陳璟是不太愿意麻煩別人的,若是沒事,他很少到婉娘這里來,哪怕是喝杯茶水,他都覺得耽誤了婉娘做生意。
今天突然來了。還跟婉娘說起他做生意的事,讓婉娘對他的來意猜透了八成。
多半。他還是需要婉娘的幫助。
婉娘很樂意幫助陳璟。在婉娘看來,陳璟這孩子遲早會飛黃騰達的。一個人的性格,可以看得出他的前途。
陳璟行事的性格,婉娘非常看好。而且,陳璟的醫術爐火純青,這就是他登天的階梯。現在幫幫他,將來就多個實力雄厚的朋友。
貧賤之交,最是牢靠了。
“婉姨您也知道我年輕,沒什么朋友。”陳璟笑道,“您高朋遍天下,我當前只能想到您。兩浙路比較妥當的錢莊,您可有熟人?”
婉娘瞇起眼睛,立馬就想到了陳璟的意圖。
他想讓錢莊介入,做個中間保人,把益延堂的訂金存入錢莊,雙方簽了字據給錢莊。若是益延堂沒有履行兩年供貨的諾言,這筆錢就歸陳璟;若是生意順利,兩年后這筆錢仍舊歸益延堂。
而錢莊,就多了一萬兩的流通現銀。這筆錢,錢莊可以拿出去放利,兩年的時候平白就能賺不少的利錢。
三方收益!
婉娘頓時覺得陳璟這個主意,是很絕妙的。
她怕是自己多想,就直接問了陳璟:“這與錢莊有什么關系?”
“我想讓信譽好的錢莊,給咱們做個保人......”陳璟把他的想法,如實說給婉娘聽。他的意思,和婉娘的猜想不謀而合。
一旁的倪先生和朱鶴,從婉娘進來就沒有開口。
陳璟說完,朱鶴也出一聲驚呼:“東家,如此一來,這件事倒有七八成的把握。文家應該會答應的。”
倪先生也這么覺得。有了錢莊作保,這筆錢的下落就有了保障。畢竟,大家都是相信錢莊的。
朱鶴和倪先生就很高興。
他們倆之前真的提著心,生怕陳璟折騰,把好好的生意折騰沒了。在朱鶴和倪先生心里,他們是賣藥的,是求人辦事,應該低聲下氣,而不是高傲的提出這么多要求來。
現在,總算放心了。
“這是好事。”婉娘笑道,“不過不巧,我做的是小買賣,和錢莊沒什么太多的往來,不太認識。”
婉娘的勢力,多在不光明的地方。
錢莊、銀號這些地方,她的確沒有過硬的交情,泛泛之交倒認識一兩個。婉娘自己都覺得信不過,自然不好介紹給陳璟。
“沒事。”陳璟笑道,“我回頭去問問別人。”
陳璟過來,也不是指望婉娘一定可以幫忙。他是真的太熱,又想到了惜文,就到了婉君閣,準備落腳歇息,順便問問這件事。
婉娘幫不了他,他可以再去求別人。
每個朋友都問一遍。
“我認得幾個不錯的朋友,他們也是做買賣。可能他們和錢莊有來往。這樣,這兩天我也幫你打聽打聽。若是你沒有找到適合的,我再介紹朋友給你。”婉娘道。
陳璟道謝。
他們說著話。身上漸漸涼快了些,不再那么燥熱。
“惜文這兩天忙什么?”陳璟問婉娘。
婉娘看了他一眼,有點驚訝。陳璟很少會主動問起惜文。對惜文避而遠之。婉娘欣賞他之前的態度。現在他提及,反而叫婉娘不適應。
默了下,婉娘才說:“她還能忙什么呢?她除了晚上要彈琴唱歌,還要教那兩個女孩兒,嗓子累得不舒服,倒是真的。”
惜文帶了兩個女孩子,親自教她們琴藝。希望把她們培養出來,取代自己。這樣,惜文就可以退居幕后。然后嫁人了。
她對那兩個孩子的要求,比自己學藝還要嚴格,不惜嗓子啞了也要教。
“我去瞧瞧她吧。”陳璟道,“正巧也有幾句話同她說。”
婉娘笑了笑。沒有反對。
陳璟就起身。去了婉娘的瓊蘭居。
外人仍是酷熱,明晃晃的日頭,照得人眼睛疼。走到日光里,頓時似被裹了床棉被,汗從肌膚里滲出來。
面頰、頭皮,甚至胳膊都火燒火燎的。
陳璟往瓊蘭居去,腳步有點快。
地面都是滾燙的,落足感覺靴子底都要燙教了。原本就熱。樹旁的蟬還急促嘶鳴著,又添了幾分喧囂。叫人心煩氣躁。
陳璟到了瓊蘭居,已經出了身汗。
瓊蘭居里,飄渺出幾縷琴音。陳璟是不太懂得欣賞聲樂的人,他在這方面沒有任何天賦。但是聽聞那琴音,不知是心態的變化還是其他緣故,只感覺很好聽。
那琴聲似空谷甘泉,緩緩流淌著,能將周身的煩熱洗去,讓人沉浸在涼霧縈繞的山谷,幽靜、涼爽。
院子里住著各種花草樹木,都被灼熱的烈陽曬得奄奄一息。唯有墻角幾株翠竹,可能是因為背著光,郁郁蔥蔥,淺綠婀娜,為這酷夏增了幾分昂然涼意。
陳璟進了院子,丫鬟進去通稟,里面的琴聲就戛然而止。
惜文急匆匆走出來。
這屋子里擱了冰。但是惜文身子骨嬌弱,受不得那么時重的涼意,所以不算特別涼爽。
惜文穿了件蔥綠色的夏布褙子,胳膊上的布料是另外一種拼接的,格外透氣,隱約可以瞧見她白玉似的玉臂。
她走出來的時候,神色不太對,有點忐忑,又帶著幾分怯意,緊緊盯著陳璟的臉,問他:“你如何到了這里?”
她這個問題,陳璟也懵了下。
“怎么,你這里不方便?”陳璟問她。
“不、不是。”惜文突然覺得自己的慌亂有點雜亂無章,反而叫人以為她可疑,連忙解釋說,“你平時總不來,哪怕請你,你也是推三阻四的。今天不請自來,是什么緣故?你這是出了什么事,以后要去哪里了么?”
反常則妖。
惜文一時間,腦子里全是不好的事。
她以為陳璟進來主動來,是她和訣別的。
雖然這種擔憂毫無根據,可是女人對于自己心愛的男人,就是這么患得患失,簡直像是魔怔了。
陳璟大笑起來。
“什么人吶。”陳璟道,“我來也不是,不來也不是?”
然后,他解釋說,自己是因為有事找婉娘商量,路過婉君閣,又想到上次惜文送衣裳給他,所以過來道謝。
惜文往他臉上看,見他不是撒謊,終于松了口氣。
她也笑了。
一笑的時候,俏麗的面頰似染上了霞光,譎滟嫵媚。
“......那衣裳,我做了好些日子。”惜文道,“我想著,你肯定拿回去就往柜子里一擱,從此不會穿了。不過,你能知道來道謝,我倒也高興。”
陳璟笑了笑。
他擼起袖子,把里面褻衣的袖子拉出來,給惜文看:“誰說往柜子里一擱?我穿上了。這料子透氣又吸汗,酷夏穿在里頭最舒服了,多謝你。”
惜文臉上的表情,突然就靜止了。
她呆呆看著陳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