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梭千載

第132章 淺雪惹來風一襲 縱是冬雨也小意

第132章淺雪惹來風一襲縱是冬雨也小意作品:《》

同閨蜜盛夏這一番談話,沒讓安霽悟出什么新的設計靈感,卻想起自己參加宋韻展覽的服裝設計還沒有遞到展覽的組織方手中,而次日就是截稿日期。

“找什么呢?爸幫你找找?”安家寧甫一回家就沒消停,在客廳轉了一圈,又在廚房轉了一圈,雖是極力下壓嘴角掩蓋,卻依舊藏不住滿臉的激動。

見自家姑娘兒把屋子翻了個鋪天蓋地,迫不及待想要分享什么的安家寧,決定先把這間屋子里唯一的傾聽者,從堆滿衣服的屋子里解救出來。

“你這個是要參加什么展覽么,還特地熨平了啊!”

“是哪件找不到啊,爸幫你找,來來來,趕快找完爸和你說個事。”

盡管安霽低著頭,隔著幾大摞衣服都能感受到來自自家父親的表現。

“嗯,參加展覽,有件衣服我現在找不到。”安霽猜到了安家寧話題的可能方向,卻不愿意在自己沒有心情的時候敷衍了事,并沒有主動開口。

“雖然不是這套設計里最亮眼的那一件,但如果缺了這件,整體的效果就打破了。”

設計都是相通的,無論是舞臺上的設計,還是服裝設計,整體中的每一部分都不可或缺。

“那肯定,你有設計稿么,我去給你找找。”

“你這個著急啊?”

心里面藏著要分享的喜悅,安家寧說話的頻率都比往常高了不少,一言一語,處處透露著迫切。

“爸,你別管了啊,我自己找。”自己的事情還弄不清楚,安霽自然沒有心情回應安家寧想要分享的喜悅,“爸,你快去和看看我媽做了什么飯,你們一起吃飯去吧,別管我了。”

“真不用……那行吧,我先去看看有什么吃的,需要的時候你叫我和你媽啊!”看自家女兒是真的不想讓自己摻和,安家寧悻悻的離開。

走到客廳,看著不遠處的何晏清,安家寧幾次張口,卻還是什么也沒說——自己又去搞話劇這件事本身就一直在瞞著自家妻子,現在也只是初步有了成果,還不足以讓何晏清放心。

“你別管她啊,今天一回來就在找,也不是在找什么。”把做好的菜端到桌子上,何晏清滿腦子都是自家姑娘兒,根本沒空顧及去質問安家寧今天的晚歸。

“你讓她自己找,每次我給她收拾完,找不到東西都說她自己那樣亂著倒找得到。”何晏清夾了口菜,連連嘆氣,“別的不說,她啊,自打搞這個藝術,真是想起來放哪里就放哪里,隨性是隨性了,需要的時候總是找不到。”

“我出去一趟!”

從自己臥室沖到客廳,安霽全然不顧及母親正和父親念叨著自己的‘壞話’,在母親還不及放下碗筷之時,就已經拎起掛鉤上的大衣,檢查好了口袋里的鑰匙。

“那件衣服我放在杭羅廠了,最晚明天我得寄過去。”一雙父母都看了過來,安霽一邊換鞋,一邊頭也不抬解釋到。

看著自家女兒這樣忙忙叨叨,何晏清不由皺起眉來,上下打量了安霽一番:“這么晚了,你打車?”

“沒有,盛夏說她來接我。”把鞋拔子放回鞋柜上,安霽這才又道,“晚上不用等我,我這一去一回要一段時間,我帶著鑰匙,你們正常休息就好。”

“她現在到了么?”

還沒聽清母親說了什么,安霽半個身子已經探出了門,倒是樓門口等著的盛夏,似是為了回應何晏清,朝著窗戶閃了兩三下車燈。

“這倆孩子,也真行,明天寄就明天再去好了,現在這么著急,也不怕出危險?”

“呸呸呸,瞎說……”何晏清自顧自的念叨著,對面坐著的安家寧迎合著點頭,什么也沒說,只往嘴里塞著飯,慢條斯理的咀嚼著。

瞥了一眼自家丈夫,何晏清面露不悅,繼而嘆了口氣:“行了,給她盛出來些菜,免得她晚上回來餓了又要點外賣,那多不健康?”

“你這是明天都不想去?就因為你那天自己走神,一上午一直斷線?”正是吃飯的時間,出城的道路上已經沒有太多車,盛夏這才敢分出神來和安霽說上兩句。

車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雨夾雪,極其細碎的雪落在窗子上,瞬間便融成水滴匯聚到了一處

坐在副駕駛的安霽并不奇怪盛夏為什么能一語道破自己的心思,

“別的不說啊,你這段時間忙我肯定理解……”說教的話剛到嘴邊,盛夏想起了自己遇到類似境況時的心情,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這些不順利都是一時的,你明天去問問伯伯阿姨們有什么辦法。”

“之前總聽大人說,他們走過的橋比我們走過的路還多,我總是不信。”盛夏刻意停頓下來,也不知是在調誰的胃口,“雖說現在我也不信,但是多和年長的人聊聊,同意的、不同意的,總能有可取之處。”

又盛夏開車,閨蜜二人很快就到了杭羅廠,也虧得安霽手里有張阿姨給的鑰匙,不需要麻煩后者在這么晚的冬夜專門過來一趟。

在打開大門之后,安霽直奔著自己記憶里放著衣服的地方而去,盛夏也熟悉的找到了燈的開關,閨蜜兩個配合在一起,省了不少時間。

“果然在這里。”把已經被放在塑料袋里裝好的衣服從一摞不知道都有什么東西的雜物中拽出來,安霽撫了撫胸口,“虧得沒被扔了,這附近堆了不少我沒織好,賣不出去的羅。”

聽著安霽的解釋,盛夏抿著嘴想笑,最后還是沒笑出聲來,從安霽手里接過了包裝好的衣服:“你稍微收拾一下吧,不然明天伯伯阿姨們來了,還要以為是進了賊。”

“沒事,我明天過來,就不收拾了。”從布堆里鉆了出來,安霽拍了拍身上的土,“我明天再收拾就好了啊。”

“你明天……過來?”

“嗯,該面對的就得面對,我總不能因為這些坎坷,就把自己的生活弄亂啊!”

風吹起門口的光,卷進前夜化成水的積雪,令人不禁有些許寒顫。

寄完服裝的安霽逆著風光進了杭羅廠,心里帶著幾分猶豫和忐忑,并沒有主動開口說什么。

“休息好了?”

“不著急的,你進步已經很快了。”

若不是盛夏再三保證不會和伯伯阿姨們說什么,安霽都要懷疑是不是張阿姨得到了什么小道消息,知道了自己這幾天的糾結。

“這樣,你跟我過來,咱們倆好好聊聊。”張阿姨知道安霽心里還是放不下,引著后者往一旁安靜的屋子里去,“來啊,我和你聊聊。”

面對面坐著的壓迫感讓安霽更為緊張,可張阿姨今天就像是無論如何也要讓安霽先開口一樣,沏了兩杯茶放在各自面前,卻什么也沒說。

“其實……”

“嗯?”

“其實,就是……”安霽咬了咬下唇,在松開嘴的同時,也終于下定決心把自己要說的話表達出來,“我最近心里很亂,要做的事情太多,但是什么也沒做出成果。”

“那天更是因為自己腦子里亂糟糟的,所以幾次都斷了線,這才想著逃避。”

張阿姨依舊如往常般笑著,既沒有回應安霽的話,也沒有任何表情上的變化,只是由著后者自己繼續說下去,這無疑讓安霽心里的壓力又增添了幾分。

“有時候我就想,如果我做錯了,您們會說我就好了。”

“當然,我不是說要把我自己的問題賴到您們身上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天氣本來就冷,安霽更是因為緊張手腳冰涼,指尖都在輕顫。

端起一旁的茶水,安霽就這其中的熱氣暖了暖手,這才平靜下來:“我總覺得我做不成,對不起相信我的人,明明你們可以說我的,可是……”

就像母親明明可以在父親當年不成功的時候,就去教育他,可是母親卻任勞任怨的撐起了家。

就像現在的自己,能力不夠卻還想要去同時做好這些事,讓身邊人白白把信心投在了自己身上,自己卻給不了應有的回應。

雖然張阿姨不知道安霽父母之間的舊事,但也能明白安霽內心的想法——安霽很敏感,也很有責任心,她會在乎所有在乎她的人。

“溫柔的人兒,自然是值得溫柔以待的。”安霽把心事吐露出來了,應該已經好受些了,張阿姨這才笑著開口,顯然并沒有在乎安霽話里是否有什么含有歧義的地方。

“就像你全心全意的對待了杭羅,它便也會全心全意的對待你。”

眼看安霽眸中含了水汽,可一旁的茶水早已經噙滿了涼意,顯然不是熱氣蒸騰的緣故,張阿姨站起身來去把茶水兌滿,也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背過身去,讓安霽有一片‘自己的空間’。

“你不是沒有成就,你只是想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好,才覺得對得起大家。”

“可是你要知道,人無完人,即便是鬼斧神工的大自然尚且不是完美的,我們又怎么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到完美呢?”

“出問題才是正常的,有困難才是正常的,沒有谷底哪有山峰?”

接過張阿姨遞過來的茶杯以后,安霽就一言不發的對著茶杯,也不知是想要把茶杯看穿,還是把自己的情緒都藏進茶杯里。

總之,再喝進嘴里的茶,少了幾分甘甜,多了幾分咸澀,想是有什么茶水之外的液體混了進去,攪亂了原本的金湯棕嶺。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心亂斷線這種事你可以問問你伯伯阿姨們,我們到現在也不能完全避免。”明白安霽是想到了對織機的尊重,覺得自己的胡思亂想配不上這份沉淀,張阿姨把事情的矛盾摘出來,一一給安霽解釋。

“你去問問他們,會不會因為忘記今天家里關沒關火而心亂,會不會因為兒女工作變動而心煩?”

“杭羅是熱愛,是崇敬,但同樣也是生活……你的熱愛不能成為你的枷鎖,限制著你,因為它而束手束腳,只敢一板一眼的去行走。”

放下手里的茶杯,安霽剛想說些什么,卻被張阿姨再次止住了話頭:“我知道你聽明白了,我也知道你現在就想過去繼續練織造,但是不可以,我不同意!”

“啊……”安霽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張阿姨的意思,只當是覺得如今心性尚且需要退回搖紆磨一磨,不禁有些失落。

人就是這樣,陷入自己情緒當中時,哪怕是平日再通透的一個人,還是不盡能聽進旁人的勸慰。

“你看啊,又想多了吧?”張阿姨狡黠一笑,“好了啊,我的意思是,哪怕我給你講了這么多,你現在心里還是亂的啊,倒不如把你這周邊收拾收拾。”

“你看看這亂的啊,你想要找到你能用來做設計的羅方便么?”

六十多歲的人和哄小孩似的哄著安霽,連面上那顆痦子上面的汗毛都跟著帶上幾分俏皮:“都收拾起來,你自己覺得用不上的就堆到一邊去,你這樣消防員叔叔來看了,都得說你這是火災隱患!”

“嗯嗯!”安霽收拾開了,暗自吐槽著自己怎么平時不能順手收拾一下,現在要不是在上面貼了便簽,都不知道每一塊羅留在這里是為了什么……

“這孩子啊,姑娘兒是個好姑娘兒,就是愛和自己較勁了些!”王阿姨站在不遠處的門側默默的看著安霽,朝剛出來的張阿姨感嘆道,“這種性子辛苦啊!”

“是啊,這性子好,也不好,關鍵就是辛苦了自己啊!”

安霽聽在耳朵里,記在心里,可是性格哪里是說改就能改的?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如果杭羅廠里面,如張阿姨、王阿姨這樣的伯伯阿姨們不是溫柔他人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和安霽看對眼?

如果他們不是這樣辛苦自己,溫柔著一切外物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把杭羅廠堅持了這么多年?

溫柔的人兒就該遇到溫柔的人兒,溫柔的人兒也必然遇到溫柔的人兒。

雪聚成的一個個小水洼被風徹底吹干,直到滿地陽光。這份溫柔無關回饋,只關于溫暖,只關于愿意,也最終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