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巨石迸裂的過程終于結束了。
孤兒很小心的抱頭縮在一邊,感覺身上的碎石沒有一萬片也有八千片,身子稍微一動,嘩啦啦掉了一地。勉強抬頭看看,就見離自己腦袋不過三寸的地方,插著一支箭,箭桿是最珍貴、最堅硬的酸棠木制成,上面刻著族徽,筆畫簡單,四條彎曲的線組成了一個寫意的銅錢形狀,正是他們盈祿家的標志。
唉,真感動死了,一定是坑頂的奴隸為了保護她,慌亂中射來的,就算差點誤傷,也是一片好意。孤兒想著,盡量不去考慮奴隸們是想射死她這個奴隸主,好獲得自由的可能。
人嘛,最要緊懂得哄自己開心,萬事要往好的方面想,不然背負太多重擔,會崩潰的,她認為這就是“難得糊涂”的最高境界。
可是目光再放遠一些,她真心希望自己如果能暫時失明更好了,因為那樣她就不用看著小豬在這種情況下還睡得香甜,身體外膨脹出一個淡紅的氣圈,把碎石和亂箭都擋在外面。
不氣!不氣!人家會魔法呀,這是羨慕不來的,誰讓她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叫地球、叫中國的地方呢?再說了,豬嘛,就是應該這樣,她指揮挖坑時就趴在她腳邊睡覺,她沖向深坑時它呆在原地睡覺,她退回到空地邊緣時它仍然睡覺,可以不顧忌主人、不顧忌環境,睡了吃、吃了睡,這是豬的權利。
不過呢,豬肉最近漲價得厲害,好久沒舍得吃了,何況這種能烤得香香脆脆的小乳豬……
小豬似乎感受到了被架在火上烤的威脅,驚醒了,可孤兒的目光卻越過它,一寸寸掃過被融化的雪粒打濕的坑底黑褐色泥土,往巨石那邊瞧去。
只一眼,她就驚得跳起來,其速度之塊嚇得小豬撒蹄就跑,還討饒似的哼哼了兩聲,以為它的女主人馬上就會生火。
而那邊,巨石已經不見了,原來的地方佇立著一塊巨大的冰晶,剛才的石頭好像只是為了保護冰晶而設置的外殼。冰晶有著天然的棱角,雖然鬼影森林中天色黯淡,細雪也下個不停,但冰晶卻折射出美麗的七色光彩,分外迷人。
可這不是讓孤兒震驚的,使她全身僵硬的站在那兒,眼神被牢牢吸住的,是冰晶中的東西——其實是一個人,一名騎士,被封印的騎士!
他懸在冰晶之間,呈一種俯視的姿態,身高足有一米九左右,強壯魁梧,宛如戰神降臨。他身著黑色的鎧甲、黑色的護肩、黑色的靴子、黑手的皮質護臂、手套以及黑色的面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冰晶的關系,鎧甲看來閃閃發亮,好像是全新的。
在他手中,握著一柄巨劍,劍尖垂地,劍身有半尺多寬,雙刃,劍長只比身高一六三高的孤兒矮一點點,沒有劍鞘,劍的護手寬大,上面似乎刻著徽記。
可惜的是,他的鎧甲很光亮,劍卻銹蝕了,掩蓋了劍身本來的面目。斑駁的銹跡顯得蒼涼無比,預示著冰封騎士被深埋在地下很久,帶著他的榮譽和尊嚴,亦或是自由與仇恨。
孤兒不知不覺湊得很近,幾乎貼在了冰晶上,隔著火狐貍皮袍,仍然感覺得出冰晶上的刺骨寒意,可她還是看不清護手上的徽記,辨別不出他是塔撒大陸上十大家族中的哪一族。
但肯定的是,他不是零人,因為零人沒有族徽。
“大當家,請上來吧,下面實在太危險了。”孤兒正在考慮要不要把這冰晶及其封印的騎士搬走,在塔撒大陸當做木乃伊來收費展出,頭頂上傳來皮特的呼叫。
她抬頭望去,見皮特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連忙擺了擺手,讓他離開。一來她還要對這次的投資進行判斷,二來她怕皮特掉下來摔死,憑白損失一個管家,好歹他也是資產哪。
再者,賣給她所謂藏寶圖的零人絕不是騙她的,否則在廣袤陰郁的鬼影森林中不可能有這樣一片空地,空地下也不可能有這樣一個深坑。而這黑衣騎士不僅以冰晶封印,外面還罩了石殼,肯定是個大人物,甚至是神級的,如果她放他出來,會不會獲得重大報償?
還有,大人物用的東西自然是高級貨,他的鎧甲她從未見過,也就是說,在塔撒大陸絕無僅有,他的寶劍也許打磨一下就是稀世奇珍。現在大陸的局勢不安穩,神兵利器可是最貴重的貨物!
她要冷靜的判斷一下,這寶藏值不值得她冒險,雖然她還不知道如何解開封印。
“大當家,您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要考慮整個盈祿家族的安危,求您上來吧!BLABLABLA……”皮特不肯走,不過孤兒相信他是自己害怕了,倒不是對她這主子多有愛。
她想喝止皮特的絮絮叨叨,可是突然感覺一股寒意自冰晶處襲來,并不是真的有什么襲擊她,而是一種感覺,雖然她不會魔法,可是她有敏銳的感覺。
愕然回望,冰封騎士還是如雕像般靜默,并沒有動,但鬼使神差的,孤兒似乎被一個心底的聲音招喚,慢慢走了過去,費力的搬起兩塊石頭摞在一起,墊著腳,搖搖晃晃的站了上去。
冰晶中被封印的騎士帶著獅頭面具,根本看不清長相,不過貼在冰晶上,孤兒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面具造成的陰影黑暗,看到了那被封印騎士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閉著的,但在孤兒看過來時,突然緩緩張開,在震驚和疑惑中四目相對。登時,孤兒感覺一束冷光直入她的瞳孔深處,同時她的面龐也映入了對方的眼瞳。
一瞬間,她呆了,因為她從沒看過比這雙眼睛更藍更深邃的,好像有玄冰在燃燒,熾焰狂卷,似乎能燒到人的靈魂深處。
諸神在上,他的封印是如何解開的?!
驚慌中,她連驚叫也堵在喉嚨,本能的一退,摔下了石頭。
應該不是她重重落地時的震動所造成的,她自問還沒有那個本事,但在她落地的一剎那,那塊看似完美無瑕的冰晶卻像是一塊被嚴寒凍得發脆的玻璃,出現了一道細小裂縫,發出清脆卻又尖銳的聲音,狠狠劃過她的心房。
仿佛是雪崩一般,最微小的震動卻形成了最徹底的崩塌,透明的冰晶碎片并沒有像外層青石一樣四散迸裂,而是快速滑落,在孤兒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已經盡數落在地面上。
鎧甲的甲頁發出刺耳的金屬刮擦聲,那個冰封騎士穩穩落地,盡管孤兒感覺他已經蘇醒,但他卻一動也沒有動,有如神祇般威嚴肅穆。
這件事太意外了,孤兒根本無法反應,而這時,頭頂卻傳來皮特的叫喊,他的大嗓門都岔了音,可見怕得有多厲害,“大當家,有幻鬼!快逃啊!”
眼前的冰封騎士根本就不是幻鬼!
孤兒想著,不過面對著這樣一個全身都包在鐵和硬皮革中、不知是美是丑、是邪是正、是人是獸、是老是幼的巨人型男人(騎士應該是男的吧),還有他的巨劍,她還是感到害怕,急忙念起驅使咒,大叫一聲:“小豬,飛吧!”
小豬剛才被孤兒的邪惡念頭嚇得清醒過來,此時巴不得能將功折罪,因此變化得無比快速,起飛也又穩當又及時。
升到半空時,孤兒一拉小豬的左耳,示意它停飛,一人一豬懸浮在深坑的一半處往下觀看。
一望之下,孤兒驚得差點掉下去,因為那冰封騎士不知何時動了,此時正抬頭望著她,他的巨劍也緩緩舉起,還好不是對著她,而是直指蒼穹。
不過是一把銹跡斑斑的劍罷了,比巴雷鐵匠的打鐵錘還難看,但握在這騎士手中,卻讓人感到了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勢。
“點火把,點火把!快快快!向東南方向走!”皮特又叫了起來,聲音惶急不已。
孤兒這才感覺到情況不妙,猛拉小豬的右耳,讓它快速飛到坑頂,正見到大量白色的霧氣從密林中冒了出來,除了東南方向稍弱,其他地方就如同掛上了白色帷幕一樣。
她聽過幻鬼的傳說,知道他們并不是真的鬼,只是因為掌握一種能隱形的魔法,能凝聚白霧,能殺人于無形,是一種非常兇殘的怪物。不過幻鬼據說已經滅亡了很多年,為什么這個時候會冒出來?
只見地面上,她的人分為兩隊,一隊由皮特帶著,點燃了以魔石粉為燃料的鹿角火把,掃蕩著飄過來的白霧,另一隊由兩名奴隸保鏢帶領,連珠般的射出全大陸最凌厲,卻也最昂貴的箭。小四四和小三三則站在坑邊,似乎要接應她。
“別管我,你們跟著皮特快跑!”孤兒叫。
她的管家也許膽小怕事,但為人卻圓滑機警,頭腦清醒,在逃命方面特別有天賦,這是屢經她驗證過的,所以她到哪都帶著他。而地面上的人都是她的財產,她寧愿自己冒點險,也要減少“不必要”的損失。
其實現在她已經非常肉疼了,雖然尋寶這件事本來就是高投入也高風險,投資失敗也有可能,可是她沒挖到寶,卻挖出了個被封印的怪物已經夠倒霉了,難道還要造成更大的損失嗎?
她冷眼旁觀,感覺那些幻鬼是為冰封騎士而來的,因為他們并沒有攻擊她的人。想來他們不是世代化解不開的仇敵就是同伙,可她的奴隸們在慌張之下把那一壺一壺的箭全射了出去,那種高級貨是需要很多金幣購置的,原本她只想唬人用。
而且,假如奴隸們在此戰中受點小傷,受點驚嚇,她還要花錢給他們看病,這么大的損失誰來彌補?
“底下的騎士聽著。”她使勁喊,生怕那冰封騎士聽不到,“根據塔撒大陸的慣例,在公共土地挖到的東西,屬于挖掘者。所以,你是我的奴隸。你最好給我記住,早晚有一天我來領走你!”
騎士沉默不語,只是把劍尖改指向了孤兒,殺氣騰騰。
這什么態度?!奴隸如果都是這個樣子,她這生意還做不做了?只可惜她沒帶著克制奴隸的專用刑具,只好以后再找他算賬。
她孤兒的奴隸還沒有一個不順服的,該屬于她的財產也一分不能旁落,否則她就是違反了族規。
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先閃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