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梟雄

第九章 狗眼看人低

第九章狗眼看人低

“150萬,一個星期內送到你手上。”

葉晴歌等這位年輕男人再度沉默下去,終于不冷不熱地拋出一句話。瑯琊對此并不意外,既然以前的他能夠與蘇家女人所處的那個層面交往頗深,那納蘭殊清都能隨筆一劃的150萬自然也不會入姑姑法眼,他估摸著姑姑是不是能夠在這150萬后面加上一兩個零。

“信我?”

那個男人興許不會信賴瑯琊,可潛意識中對葉晴歌這位氣度風范超俗不似世間人物的女人卻有種偏執的認同感,尤其是當她在極度自負的圍棋領域擊敗自己后,他更加深信不疑,紅顏固然禍水,但講的是西施陳圓圓這類入世的紅顏,而眼前這位出世不染俗世塵埃的女人不在此列。

“不是信你,只是這150萬對我對瑯琊現在都無足輕重,我肯定你如果能贏得瑯琊的信任比騙走這150萬更重要,你是個聰明人,知道孰輕孰重。”葉晴歌不帶感情道,信任?生活中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很多時候尚且選擇背叛,許多相交一輩子的朋友尚且選擇反目,她憑什么信他?

葉晴歌不再言語,將那盆修剪完畢的吊蘭搬到花架,花店中掛著一幅深谷幽蘭的水墨畫,出自她手,而題字草書則出自瑯琊,龍飛鳳舞,鐵劃銀勾,筋骨鋒芒肆意,卻于收筆處圓轉如意地略微收斂,風格鮮明。

畫中草書為明朝劉伯溫的《蘭花:“幽蘭花,何菲菲,世方被佩資簏施,我欲紉之充佩韋,裊裊獨立眾所非”。

年輕男人走的時候卻被瑯琊喊住,轉身見到瑯琊遞給他一大束玫瑰而非一枝,他沒有接過來,皺著眉頭,他確實每天都會給妻子買一朵紅玫瑰,卻不會接受瑯琊沒有來由的饋贈,無功不受祿,對這個世界充滿警惕和戒備的他只是盯著瑯琊。

“一個堅持每天送自己女人一束玫瑰的男人,我想再壞,也可以接受。”

瑯琊笑道,“收下吧,這跟人情無關,純粹是我欣賞你這種很爺們的做法。”

年輕男人悻悻然收下玫瑰,臉色僵硬顯得有點別扭,他嘆了口氣道:“你叫瑯琊?好吧,我有一點必須講清楚,我不會給你打工,也不會給你賣命,今天不會,以后也不會,這件事情解決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選擇權始終在你手中。”

瑯琊隨意道,他那雙漆黑的眸子一旦不再渙散無神,便有深邃的玩味和算計味道。

望著這個仍然不知道姓名卻要將150萬交付給他的陌生男人,瑯琊習慣性地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語道:“這生活還真像是一場戲,這么戲劇性的橋段都能被我碰上,原本以為會像小說那樣來個庸俗的所謂‘命運齒輪開始轉動’,狗屎運的主角碰上牛逼卻懷才不遇的配角然后一起打天下,沒想到到頭來這家伙還是個軟硬不吃的主。”

“嘀咕什么呢。”擺弄著花卉的葉晴歌抬頭道。

“我在想這家伙怎么不按常理對我這個伯樂表現出感激涕零的姿態,然后我順便虎軀一震王霸之氣一放,他就發誓一輩子效忠我,這才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嘛。”瑯琊自嘲笑道。

“這是哪門子的邏輯,誰灌輸給你的,什么虎軀王霸亂七八糟的。”葉晴歌聞言不禁莞爾一笑,手指輕輕觸碰含羞草,看著這盆植物本能地收縮。

“很多牲口在地圖魚網吧上網看小說,這兩個詞匯出現的頻率貌似很高。”瑯琊瞇起眼睛微笑道。

葉晴歌不再說話,猶如一池水波不興的秋水,寧靜致遠,淡泊明志。

異常高大威猛的刑天依舊托著腮幫,蹲在臺階上,凝視著天空,也不知道他單純的腦袋中思索著怎樣的人生。

“我晚上就要去蕭山機場,我幫你把今天的那份中藥熬完再走。”葉晴歌嘆息道,似乎有點放不下。

“這么急。”瑯琊郁悶道。

“早點把三年遺留下來的問題都解決,也好早點回來。”葉晴歌柔聲道。

“姑姑,等你回來我們去爬吳山好不好?”瑯琊撓了撓頭道。

“一言為定。”葉晴歌輕聲道,秋水長眸中蘊含著不為人知的情感,兩指輕輕摩挲著一束香水百合的花瓣。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深處有人家。

現代人離古典越遙遠,就越想套近乎,納蘭紅豆帶瑯琊去的就是一處叫白云深處的杭州余杭區高檔別墅區,她的白色奧迪最終在一戶較僻靜的四層別墅樓外停下,價位在400到500萬之間,尋常人究其一生也無法買下一層。

“不管我姑姑他們說什么,你就當作放屁。”納蘭紅豆微笑道,幫瑯琊理了理衣服領口,笑容中有股冷漠,似乎她很不待見這位姑姑。

瑯琊跟著納蘭紅豆穿過院子來到門外,門口擺著一對青石獅子,按響門鈴,開門的是一個穿著樸素的中年女人,她一看納蘭紅豆有點訝異,卻也不肯讓她進去。

“是紅豆嗎?”

這個時候走出來一位打扮極其貴婦的女人走出來,珠光寶氣,手上僅戒指就有兩枚,所幸不是庸俗的金戒指,而是奢侈的卡迪亞,加上她精致腕表,項鏈,玉鐲,耳環,瑯琊估摸著這個女人全身上下家當加起來不說破百萬,六七十萬是至少。她一看到納蘭紅豆眼神立即就變得無比和藹,轉頭望向那穿著跟她鮮明對比的樸實女人則瞬間變臉,罵道:“不長眼的東西,攔著客人做什么,趕緊倒茶去。”

再一轉臉,面對納蘭紅豆又是一張無比燦爛溫暖的笑臉,很熱情地給納蘭紅豆拿出一雙布鞋極好的暫新拖鞋,隨意瞥了眼瑯琊,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下,最終從鞋柜最里面翻出一雙老舊的拖鞋丟給瑯琊,兩人待遇可謂天壤之別。

納蘭紅豆一陣冷笑,甩頭就要走,卻看到瑯琊那張不見絲毫怒氣反而些許笑意的臉龐,他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計較。

瑯琊穿著那雙不知道幾年前的老式拖鞋走進裝修豪華的客廳,一套精致大方的紅木沙發,這可比一般高檔皮質沙發要昂貴太多,動輒幾十萬,沙發上坐著一個中年謝頂的男人,大腹便便,車上聽納蘭紅豆介紹這個姑夫如今在浙江省交通廳任職,油水自然多到可怕,一個耗費百億的跨海大橋,加上同樣大規模大工程的杭州地鐵,都讓這位交通廳的小頭目足足貓膩了一番,腰包足了,看人自然就習慣性俯視,他僅僅是斜視瑯琊一眼便不再理會,連起碼的表面工作都懶得表演一下。

紅木沙發上還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氣質跟中年男人截然不同,沒有半點市儈氣息,相貌清秀,一雙眸子流轉晶瑩,她以看戲的姿態打量著瑯琊。

讓瑯琊啼笑皆非的是保姆端上來兩杯茶,一杯極品鐵觀音,一杯最普通的錢塘龍井,錢塘龍井可不比西湖龍井,更不要說西湖龍井中的佼佼者獅峰龍井,端給納蘭紅豆的自然是鐵觀音,而瑯琊手上的則是撐死百來塊錢一斤的錢塘龍井。

納蘭紅豆無可奈何地望著瑯琊,而他則是一陣發自肺腑的笑意。

在瑯琊看來真小人永遠比偽君子要來得可愛,這對連不屑和鄙夷都懶得偽裝的納蘭紅豆親戚讓瑯琊除了想笑,還是想笑。

“瑯琊,你做什么的?”納蘭紅豆的姑姑皮笑肉不笑道。

“白天在網吧,晚上在酒吧。”瑯琊平靜道。

“你在這種地方打工?!”她驚訝道,她身邊的男人則艱難地移動了一下肥軀,更加不正眼看瑯琊,她小心翼翼看了眼納蘭紅豆,見這個妮子一臉麻木,繼續試探性問道:“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據說我媽是公務員。”瑯琊輕笑道。

那女人沒有深究瑯琊這句話,很自以為是地將他母親斷定為哪個鄉鎮縣城的小公務員。

氣氛很尷尬。

女人轉而向納蘭紅豆噓寒問暖,瑯琊則端著茶杯獨自來到落地窗外的平臺,喝著遠比不上姑姑手藝的龍井茶,這種的寵辱不驚姿態很容易讓人覺得做作,也是,一個男人當著自己女人的面被輕視被小看,怎么可以如此鎮定?

很快,就有人提出這個疑問,那個十七八歲的清秀女孩悄悄溜出客廳,笑容狡黠,問道:“姐夫,被我爸媽那么不待見你,你一點都生氣?”

“姐夫?”

瑯琊微微愕然,看到女孩雖然狡黠卻真誠的眼神,隨即釋然,笑道:“不生氣。”

“為啥不生氣?要是我,我早就怒發沖冠嘍。”小女孩嘿嘿笑道,刨根問底,顯然很奇怪這位準姐夫的詭異表現。

“你還小,不懂的。”

瑯琊低頭喝了口茶,望著遠方柔聲道:“一個人不需要在這種時候刻意表現他的自尊,真正的男人,永遠不會在自卑中孕育自尊,只要在某些關鍵時刻做到讓人眼前一亮,就是不錯的男人了。”

“我不懂。”女孩搖頭道。

“跟你打個比方,一個需要天天跟街頭底層小混混斤斤計較的公子哥,是個上得了臺面的公子哥嗎?”瑯琊笑著嘆息道。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說與其說我爸媽看不起你,還不如是說你看不起我爸媽。”女孩歪著腦袋,很直接道:“可是你有這個資本嗎?我可知道沒有資本,再傲氣,也僅僅是個笑話,我雖然不喜歡我爸媽的勢利,可我對他們的實際并不反感。”

瑯琊含有深意道:“很快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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