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天下作棋盤,眾生為棋子
瑯琊在納蘭殊清那群手下看吃軟飯小白臉的視線中走進別墅,然后在那群人看因他心狠手辣而忐忑的心情中踏出別墅,抱著表現超乎想象的小女孩坐進納蘭紅豆的奧迪,看到趙觀潮被人攙扶著坐進另一輛悍馬吉普送往醫院,瑯琊抽出一根煙,小女孩摸索著他的口袋很快掏出打火機,啪,幫叼著煙的瑯琊把煙點著。
瑯琊斜叼著香煙,低頭望著這個跟他有點心有靈犀味道的紫發孩子,沒有半點生疏感,嘴角翹起一個柔和的弧度,摸了摸她的腦袋,拇指和食指夾煙,仰頭吐了個煙圈,感慨道:“趙觀潮太高估自己的表演能力了,其實很多在他們自己看來天衣無縫的表現,連孩子都蒙騙不了,聰明和智慧,終歸是不可逾越的鴻溝啊。”
手機鈴聲響起,瞇起眼睛一看,納蘭殊清,接通電話,瑯琊第一句話便是解決了。
對方的納蘭殊清沉默大約十秒鐘,似乎詫異瑯琊辦事情的效率,他這件事情雖然沒有親自過問卻也花費不少心思,四天下來都沒有實質性進展,瑯琊一個鐘頭不到就塵埃落定,他不得不驚訝,只是納蘭殊清卻沒有表露出一點點懷疑,說了一個好字就掛掉,一樣言語簡潔到吝嗇的地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嗎?”
瑯琊輕輕一笑,閉上眼睛,含有深意地自言自語道:“姑姑這句話說得有意思,對前途大可看得樂觀些,對人心則要看得悲觀再悲觀些。”
睜開眼睛,看到那一雙靈動的紫色眸子正凝視著自己,瑯琊不禁莞爾一笑,把煙彈出車窗,手指在小女孩精致臉蛋上摩挲,滑嫩溫和如軟玉,道:“沒有圓滿的世界,只有圓滑的人,你懂不懂?”
小女孩點點頭,一本正經。
瑯琊并不覺得意外,任由這孩子依偎在他的懷抱中,如果再過幾年,這一瓢禍國殃民的禍水恐怕沒有哪個男人不想獨飲吧。
開車來到虞美人大酒店,小女孩沒有跟隨瑯琊進入酒店,納蘭紅豆剛剛和齊青欣他們吃完晚飯,江南女子十八坊的表演在酒店的二樓“破陣子”大廳,虞美人不像半島酒店以下午茶出名,也不像其它超五星級酒店以咖啡吧或者爵士樂吧出彩,而是以帶有中國古典色彩的文藝演出名動南方,只是瑯琊卻沒有去那個“破陣子”大廳,僅僅是將車鑰匙還給納蘭紅豆便離開酒店,趙觀潮的事情必須第一時間解決,打鐵要趁熱,這件事情不能拖,很容易拖出他掌控不了的變數。
小女孩安靜坐在虞美人大酒店門口的噴泉水池邊,一頭及腰紫發用一根黑色絲帶隨意系起,構成一副靈動意境的絕美畫面。
抱著她打的來到城西的小區住處,瑯琊給那個一生都在被人負的男人打了一個電話,也把刑天喊來,那個孤僻冷傲的年輕男人在半個鐘頭后敲門而入,瑯琊拋給他一瓶易拉罐裝啤酒,直截了當道:“跟你做筆額外的交易。”
這個時候刑天也急匆匆跑來,一走進房間立刻安靜沉默下來,猶如一只巨大的幽靈守護在瑯琊身旁。
小女孩則安靜呆在瑯琊的房間,坐在床上托著腮幫發呆,解開黑色系帶,滿頭紫發肆意披散開來。
“說。”年輕男人喝著啤酒淡淡道。做交易可以,如果是要他給瑯琊賣命,沒戲,保準立馬走人。
“你幫我跟著一個人取兩份東西,一份在杭州,藏在清康熙紅柳葉瓶里,一份在江蘇,藏在一只明萬歷年間的紫檀木填漆金云龍紋立柜的底部暗箱,這個人不笨,中途興許會做些小動作,我的要求就是你盯著他。”瑯琊坐在他對面,兩指拎著啤酒罐。
“看得出來,這個人確實不笨。”
年輕男人冷笑道,似乎被挑起一點興趣,隨即眉毛一挑,道:“這筆交易你能付出的籌碼是什么?”
“100萬。”瑯琊輕笑道。
“成交。”
年輕男人略加思索道,100萬,對于他目前所處的層面來說已經是一個天大數字,他不是沒有見過大錢,只是一分錢難死好漢,他窮慣了便知道這筆錢很厚道,看了眼瑯琊,“說吧,這個人什么背景,我不想到時候死了都不知道死在誰的手里。”
“沒有那么夸張,不是九死一生的龍潭虎穴。”瑯琊笑道,“你先去杭州取,東西到手后交給我,你的江蘇之行就有了最實在的報障,即使到了江蘇可能波折會有,危險也會不小,但你們的命,我保證不會丟。”
“賺錢很容易,但賺你的錢很難。”那男人聳阜肩道,竟然還有些許破天荒的笑意。
“刑天會一路保護你,一有情況。”瑯琊停頓了一下,喝了口啤酒,平靜道:“殺掉那個人。”
刑天一臉憨厚天真表情站在瑯琊琊背后,聽到殺人沒有半點情感波動,年輕男人微微皺眉,瞥了眼刑天,似乎對這個搭檔有點不放心,瑯琊笑得有點讓冷漠男人毛骨悚然,道:“要小天做其它事情興許會出狀況,可殺人,比你想象得要簡單很多。”
年輕男人松了口氣,他本就不是悍不畏死的角色,相反他怕死,而且是很怕,所以他才能活到今天,勇猛的總是獅子,聰明的往往是狐貍,這既是年輕男人這種聰明人的自負處,也是傷心處,因為一只獅子需要跟一只狐貍玩陰謀嗎?
“我想以你的智商,殺個人以后弄得蛛絲馬跡少一點,不是難事吧。”瑯琊笑道,冷酷而陰冷。
“我研究過大量刑事案例,知道該怎么和警察打交道。”年輕男人淡然道,似乎沒有他不懂的領域。
“小天,接下來你保護他,他讓你殺人的時候就動手。”瑯琊交代道,他如果不吩咐下去,按照刑天的性格很可能把這個剛剛結盟的利益伙伴視作空氣。
“可是神仙姑姑讓小天保護琊子哥。”刑天為難道,那張臉龐滿是真誠單純的憂慮。
“你聽姑姑的,還是聽琊子哥的。”瑯琊笑道,原本森冷的笑意也逐漸溫暖。
“聽琊子哥的。”刑天毫不猶豫道。
瑯琊輕輕一笑,朝似乎到現在還不知道名字的男人道:“要不,我們下盤棋?”
年輕男人點點頭,仰頭飲盡啤酒。
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再去重溫“有酒慵飲,醉外江湖;有棋慵下,意外干戈,的寫意生活,但是他突然覺得跟瑯琊這個有趣的家伙下棋,不管是棋盤上還是生活中,都的確不是件乏味的事情。他執黑先行,開局三十手便有一種將自己置死地而后生的決絕,瑯琊輕輕搖頭,這家伙還真是改不掉那執意爭鋒的棋風。
瑯琊沉著應對,拈著一枚棋子緩緩道:“你知道為什么輸給我姑姑嗎?”
他落子如飛,道:“棋秤對弈,有‘氣’則生,無‘氣’則亡,到了一定境界的高手之間較量,不是每個小戰局上的你死我活,而是講究對通盤大局掌握的孰強孰弱,說到底無非是比雙方的眼光和氣量,我這種一意殺伐的棋風,就如你姑姑所說,不管如何勢如破竹,都墮了下乘。”
瑯琊不禁感到好笑,道:“既然你明明知道這樣,為什么還要一意孤行。”
年輕男人平淡道:“這就是我的人生。”
瑯琊不再說話,他沒有資格去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起碼現在沒有。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出房間,來到客廳,站在瑯琊身邊,看到刑天像是看到一個很龐大很有趣的事物,圍著這個龐然大物繞了一圈,最終坐在小板凳上,把頭趴在瑯琊大腿上。
那男人似乎對一般男人特別感興趣的美女都興趣缺缺,很有柳下惠的風范,見到神神秘秘的小女孩也不多瞧,對著棋盤自顧自道:“經濟學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分配各種稀缺資源來盡可能滿足人類無限的欲望,而圍棋則是研究如何利用有限的棋子卻滿足棋手去控制更大底盤的欲望,經濟學有一個核心概念機會成本,在棋盤上的表現就是‘打劫’,劫爭和劫材,互為機會成本,其實下棋下多了,往往就會生出吳清源老人對‘和’的感受。”
沒有想到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也會有不吝嗇言辭來表述想法的時候,瑯琊笑道:“不同于國際象棋和軍棋其它棋類,這些棋類棋盤上的子力數隨棋局進展單調遞減,絕不可能增加,而圍棋盤上的子力數除了被提吃外,一般都會隨棋局進展而增加。”
“正解。”
那男人露出贊同神情,道:“這也是圍棋的妙處和精髓,真正精于算計韜略的人,都應該下圍棋。”
棋入中盤,年輕男人便不再繼續落子,道:“你如果從一開始就下棋,像個職業棋手那樣每天打譜十幾個鐘頭,恐怕能夠成為宗師。”
瑯琊手指摩挲著冰涼的棋子,輕聲道:“人生如棋,天下如棋盤,眾生為棋子,同樣是在與人對弈。再者,如今這個時代,宗師似乎有點泛濫了。”
年輕男人一愣,起身便走,走到門口,停下腳步道:“我所說的宗師,不僅僅是十年或者二十年間無敵天下的大高手,大高手時見,但大宗師卻是百年一遇。”
瑯琊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手指指尖依舊拈著那枚棋子,嘴角輕輕翹起,不管如何,他已經贏得那個自負男人的認同,這是個好兆頭。
紫眸傾國的小女孩突然開口,說出她見到瑯琊后的第一句話,“澹臺經藏已經到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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