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初杜娟也考慮過相對穩妥的法子,那就是把魚賣給收購站。
但一來收購站收購的價格低,還不是什么東西都收的。
二來,鎮里就有個漁業隊,河里的那些魚兒你如果偶爾釣一條自己吃,那是沒什么問題。
但你如同杜娟似的從河里捕魚,賣魚,那就是跟漁業隊對著干,他們能饒了你才怪。
當然杜娟其實也怕孫國慶突然反轉,要知道如今的人們那是個個相當激進。妻子告發丈夫、兒女出賣父母、朋友親戚之間相互揭發那是比比皆是,不足為奇。
所以要說杜娟她相信孫國慶的為人,那還不如說她是相信杜世榮,也可說是更相信原主的父親杜德福。
杜德福與苗東珠結婚多年一直無所出,在杜德福沒打算換妻子的前提下,他是把弟弟家的大兒子杜世榮當自己兒子養的,也是當杜家繼承者來培養的。
杜德福見過世面,有魄力、有手段,不然也不會在短短幾年間就爬上了二掌柜之位,還全權負責為當時的共黨提供藥材之事,可見他的能力和才智。
那么杜世榮從小就由這么個人精心培養,可見他看人交友的眼光也不是個短視的。當然杜娟也不是完全的放心,她只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已。
這天,又是杜世榮和趙金花周末回家之日。
這些日子以來,他表面上雖然還是跟以前沒什么兩樣,其實心里每每都膽戰心驚著。
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誰看到捅了出去,那整個杜家都得跟著玩完。所幸每次孫國慶都是親自上門來提魚,哪怕他生著病,或者狂風暴雨的,也從不假手他人,這讓他放心不少。
“大哥、大嫂,快洗漱下,要開飯了。”杜娟熱情的招呼著。看他倆那一身的汗就可知,大熱天坐公交車有多遭罪了。
看著小娟那一臉關心的樣子,杜世榮和趙金花都不在意的笑道,“我們沒什么事。不就是出了身汗嘛,這跟你們比起來,真是不值一提。”
“是啊,你看看咱小娟,原本白嫩如豆腐似的臉蛋。如今也曬黑了不少,但人倒顯的更精神了。”趙金花隨便擦了把臉,把兩人的洗臉水倒了,麻利的挽袖就進了如火爐似的廚房幫忙。
現在的趙金花,那是處處以杜世榮為先。雖說還沒到杜世榮指哪她打哪的地步,但無論在大事上還是小事上,她都會跟杜世榮商量著來,就這態度就得了杜世榮的喜歡。
如今夫妻倆的感情不說是如膠似漆,那也能用夫唱婦隨、形影不離來形容。
這段時間是整個華東地區的雙搶,哪個地方的老百姓不是干的如火如荼的?杜娟當然也不能幸免。反而還干的如魚得水。
“就我這臉色,估計沒幾人會相信我也是下地干過活的。”杜娟笑著調侃自己,要知道原主的皮膚本來就不差。雖然她剛來時,由于剛沒了孩子,臉色蒼白了些。但一旦她引氣入體,那無論是面貌還是精氣神,都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杜世榮看著如今時而活潑、俏皮,時而溫婉、典雅的妹妹,跟以前一比那根本是不可同日而語,但他確實是更喜歡現在的妹妹。
“今天輪到你回家做午飯嗎?”杜世榮一點也沒有君子遠庖廚的意思。他前后腳的跟著趙金花進了廚房,手腳利索的把杜娟一會準備拿到地頭的飯菜小心的放進大竹籃里,并拿過杜娟手里的扁擔吩咐道,“你就留在家里。大哥去送飯,下午我跟著大家一起下地。”
“那咱也不在家里吃了,都去地頭跟大家一起吃吧?”趙金花提議道,她以往哪會想著跟家人一起下地賺那些工分?
她以往一到雙搶,就躲在縣城娘家不回來,連幫著大家做頓飯都從沒考慮過。非但如此。她還阻攔著不讓杜世榮下地,每每到這時,夫妻倆就得大吵一架,然后好幾月互不說話。當然,最后都是她先妥協,但哪怕這樣,她都年年如此。
“行,那就動作快些,你趕緊回屋換件長袖,戴頂草帽。”杜世榮滿意的點頭,這半年多來,媳婦可真是懂事多了。但一看邊上捂嘴偷笑的杜娟,他就恨不得自己立馬挑擔走人。
瞪了眼對方,杜世榮背轉身裝模作樣的從廚柜里找出個甕罐,裝了些開水,放在另一邊的竹籃里,那樣子在杜娟眼里,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最真寫照。
晚上,勞累了一天的杜家人,吃過簡單爽口的晚飯,圍著餐桌,應該具體說是圍著杜世榮,聊著這一星期賣魚的情況。
杜家已經賣了兩月的魚,這兩月來一切風平浪靜,啥事沒有。喜的桑春花每次拿到賣魚錢時,就能把自己的臉笑成朵菊花。
“娘,這是這一星期的賣魚錢。”杜世榮從趙金花手里接過皮包,從里面拿出一包用報紙包著的錢幣。
“怎么這么厚?”桑春花一摸,比前幾次厚實了不少。
“自從小娟給孫國慶提供了幾張菜譜后,那魚的需求量就大了不少,尤其是草魚和胖頭魚。”杜世榮笑著解釋道,“你們是沒看到孫國慶那笑逐顏開的臉,嘖嘖,看著就跟個傻子似的,我膩想湊他了。”
“人家現在已經是堂堂國營飯店經理了,可不是以前那個小小采購處科長,隨你們那些人調侃、欺負。”趙金花滿眼笑意的打趣著,不過一想到孫國慶來她家報喜時的傻樣,她也沒忍住笑了。
聽孫國慶說,他能這么快升到經理,杜家的這些魚和菜譜功不可沒。
原國營飯店的經理就有上升的跡象,但下面也不是就孫國慶一個科長,競爭還是非常激烈的。
當然,那時的孫國慶可從沒想過這么好的事會輪到自己。因為在那家飯店所有的科級干部中,他的資歷最淺,能力最不顯,所以,他也就沒像其他人似的到處拉關系、送禮,就希望著等經理一走,能輪到自己。
可事就是有這么巧。偏偏等經理一走,上頭下達的紅頭文字任命書上寫著的經理卻是他。
他當時就傻眼了,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啥,只感覺自己如墜夢里似的不真實。
直到踩著如云的腳步。到杜世榮家報喜,被對方一拳打痛后,才感到那真實感。
“那可真是恭喜他了。”杜娟淡淡的說道,對她來說孫國慶升到經理,有了整個飯店的話語權那肯定是好事。但也就如此而已。
“你可真淡定。”杜世榮笑著搖搖頭,可比自己剛聽到此消息時淡定多了。
“只要他繼續要咱家的魚,其他的我可不想管。”不就是個飯店經理嘛,難道還能讓她興奮的手舞足蹈?
“小娟說的對,該恭喜時咱恭喜,其他事咱們家少管。”杜德旺點頭贊道,他覺得自家侄女越來越有大哥當年的風范了。
杜世榮看他爹那一臉的贊同樣,無奈的搖搖頭。但等他環顧四周后,發現除了他爹和小娟,還有自家媳婦剛剛在聽他說話外。其他人全都眼也不眨的盯著桑春花數錢。看來孫國慶升不升官對于大家來就完全沒有錢來的重要,得,那他也不提了。
“這次比以前多了將近一半的錢,可見這菜譜的重要性。”桑春花喜上眉梢的拍拍桌上的錢,她做夢都沒想到,如今家里每星期都能穩穩的進帳好幾百,一個月就是小二千,呵呵……這日子過的,真是美啊!
大家都點頭認同,這賣魚可一點都不耽誤大家出工。還穩嫌不賠,只是起個早貪個黑而已,這么好的事,真是如墜夢里。
桑春花當著大家的面把桌上的錢。分出四股給杜娟,杜娟也沒推讓,數也沒數就直接放進口袋。
這事大家一早就商量好的,原本按杜德旺夫妻倆的意思是給杜娟占八,他們家占二,意思意思分點辛苦費。
但杜娟哪能同意這分法。她提議賣魚本來就只是想讓杜家的生活更好些。如果照杜德旺夫妻倆的意思,那她還鬧騰個啥勁?
于是,經過一翻推讓,最后還是舉手表決商定,以后每次分賣魚錢,杜娟占四,杜世榮他們占六。但給孫國慶的那部分好處費,要由他們來,不再需要杜娟另外拿出。
杜娟見他們意已絕,只能點頭同意,想著再用其他方法彌補回來,也就沒再繼續堅持,怕為了點錢傷了大家的感情,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杜家的日子好過了,最得利的就要屬下放到桑樹大隊的苗東青了,連帶著跟他關系不錯的張叔和唐杰都沾了光。
不說個個吃的滿面紅光的,但相對于同下放的其他人,他們仨的面色就要好上不少。
“苗老,我咋感覺自己好像胖了也結實了?”唐杰捏捏自己胳膊上的肌肉,那一個個圓鼓鼓的肉蛋子,他以前想都沒想過。
“那還不好?”苗東青斜睨了對方一眼,淡淡的夾了筷紅燒肉放進嘴里,嚼吧嚼吧滿足的咽下后才慢悠悠開口道,“你以前那風一吹就倒的身子,如果給你套上條裙子,那妥妥的就是個姑娘。”
“噗。”張叔笑噴,“有這么嚴重?”
這位還不信,非要拉著唐杰站起來,上下細細的打量了翻,想像著他穿上裙子的樣子,笑的更歡了。
唐杰瞪了倆無良長者兼室友一眼,無奈的坐下悶聲吃肉沒回話,誰讓他以前就是長的瘦弱呢!
“以前吃不到肉天天做夢都想吃,如今三天兩頭的給咱吃,我咋反而覺得吃著不香了呢?”苗東青一臉傲嬌的搖搖頭,那臉上得意的表情,是個傻子都知道,此人心里其實有多高興。
“你就得瑟吧,下放還能找到自家外甥女,而外甥女家條件還不差,你讓我這個孤家寡人情以何堪?”
“沒辦法啊,誰讓咱人品好呢!”
那搖頭晃腦的樣子真欠湊,至少張叔和唐杰兩人心里是這么想的。
以前杜娟家一般都是一個月左右吃回肉,那肉還切成肉絲,只能說是讓大家嘗個肉味,別日子過久了,連肉是啥滋味都忘了。可就這樣,也比桑樹大隊大都數社員家強多了。
可你再看如今的杜家,隔三差五吃肉不說,還回回都是大肉。不是紅燒五花,就是燉豬蹄。桌子上還不時的有魚啊、蛋啊,那豐富的菜肴,要是讓社員們知道了,估計就得被大家打成走資派,搞特殊。
還好,無論杜家大人,還是小孩,為了嘴里那口吃的,全都對外人三緘其口,啥也不說。
更是為了防止社員們那喜歡躥門的“壞習慣”,桑春花愣是想到把燒好的肉,全都一塊塊分好,埋進大家的飯碗底偷著吃,誰也發現不了。真真達到了為了口好吃的,把“不擇手段”發揮的淋漓盡致。
這天,杜家人剛吃過晚飯,收拾妥后,散坐在院里,三三兩兩閑聊著,小海他娘阿根嫂領著小海來躥門了。
“阿根家的,今天咋有興致過來了?”桑春花連忙起身招呼道。
杜世蘭起身,拉著小海娘坐下,自己則拿了把小凳,擠著杜娟坐著。她感覺阿根嫂子的表情有些怪,那笑容怎么都露著幸災樂禍。
杜娟倒是又拉著杜世蘭起來,兩人到后院,在香瓜地里翻找了幾個八九層熟的香瓜,切了兩盤,大人一盤,小孩一盤。
尤其是對桑小海,杜娟是感激的。于是,她又進屋,另拿了些零嘴裝在布袋里,一會等她們走了再給。這些零嘴,都是她托孫國慶從大城市里買來哄家里小孩的,如今看到桑小海,她突然覺得有些臉紅。
這么長時間以來,她都沒有好好的去感謝過對方,這可不對。所以,今天她先簡單的送些吃食,一會等人走了,她得跟嬸嬸商量下,好好的買些東西謝謝人家。
再等杜娟坐下,阿根嫂子已經說的唾沫橫飛、眉飛色舞。
“你們是沒看到啊,那小張寡婦鬧的可兇了。露著她那不大的肚子,一下一下拍著咒著,嘴里聲聲罵著洪家祖宗十八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