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手遮天

第一四零章 黑羽衛

提到黑羽衛,朝廷中人,大多數都只聞其名,未見其蹤。

在大陳開國之初,出現了一位驚艷絕倫的人物,姓高名達。這高將軍權傾朝野,深受官家信任,明面上掌禁軍,實際上皇權之下的那些陰暗之處,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譬如哪位大臣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哪家的娘子做下了什么見不得光的事,又有哪家的紈绔整出了說不得的風流韻事,在那高將軍的腦子里,全都有一筆賬,算得那叫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掌權卻不戀棧,文武全才,不為外物所動,宛若機關術一般可靠的高將軍只有一個。

繼承他衣缽的是大陳史上唯一的一位女侯爺,高將軍的侄女高銀芳。

那高小娘子本事奇強,可惜不會功夫,更是不擅長軍務,打她那兒起,這黑白兩勢一分為二,只聽從官家指揮的禁軍,有了個綽號,叫做白翎軍。

那潛伏在黑暗中,只忠于官家的幽靈勢力,名喚黑羽衛。

那高銀芳乃是黑羽衛的第一任大統領,在大陳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興許因為黑羽衛的創始者乃是女子,所率之人,上到士大夫,下到販夫走卒,包羅萬象,魚龍混雜,竟然形成了同明面上的官場,截然不同的兩套體系。

其中最讓謝景衣念念不忘的便是,女子也是可以做黑羽衛的,雖然不露面,但也是記載在小冊子上,有正經品級的官員。

正所謂潮有漲落,黑羽衛在高銀芳的手中做到了極致,那是因為當時的官家,乃是大理寺出身,擅長刑律,本身便是一個十分注重公平之人,權力在他的手中不會得到濫用,也不會因為有黑羽衛的存在,而出現什么黑獄冤案。

這樣的皇帝同這樣值得信任的黑羽衛統領,同樣也只有這獨一份兒。

越往后去,黑羽衛因為被文官抨擊,又出過一兩次岔子,越發的為人詬病,便漸漸的沒落了下來,幾乎是名存實亡了。

大陳對女子的束縛也越來越多,像前朝,甚至是開國初期女子征戰沙場,出門飲酒經商的越發少了。

更別提還有人記得,女子也是可以做官的了。

雖然黑羽衛的“官”大多數一輩子都是九品芝麻官,可能到死了家人都不一定知曉他們還干過這等大事,可底層歸底層,若是爬到了最高處……

謝景衣上輩子也是從小宮女一步一個腳印爬上來的,爬到了最頂端,也就是個三品女官。

若論品級,還比不上那些靠美貌睡了官家的貴族小娘子,簡直是無處說理去。

可是黑羽衛就不同了,只要你爬得夠高,遲早有一日會從黑漆漆的井底里爬出來,光芒萬丈的站在眾人面前。

上輩子的時候,她在宮中,最喜歡讀的便是內庫里私藏著的《女侯傳》,一邊艷羨不已,一邊又痛罵柴祐琛何德何能,能有這么好的祖宗!簡直是蒼天無眼!

想到柴祐琛的名字,謝景衣的神色變得古怪起來,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在她對謝保林說出那句我要成為只手遮天的大人物的時候,她便想好,今日要邁出的這第一步了。

她以為這個世上,不會有人能夠理解她這種荒誕的想法。

若只是想要身份高,她去蠱惑官家,管他是爹也好,是娘也罷,去后宮撕個血雨腥風,指不定能夠整個皇后當當;

再不濟,安安心心的嫁給柴祐琛,那也是板上釘釘的丞相夫人,國公夫人王妃也不是不可能;

可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同其他的男子一樣,認認真真踏踏實實的做事,他日居高臨下,仰望她的人會說,啊,謝景衣就是一個這么有本事的人啊!

而不是說,她可真好命,嫁了一個好人家。

史書上記載的,是謝景衣,而不是夫人謝氏。

柴祐琛是懂她的。

“小娘小娘,今兒個竟是出太陽了,難得的好天氣。十八楊家要正式來下聘禮了,夫人叫你早些起了,一道兒去主院那邊請安。看這下聘的筵席,是咱們自己個辦,還是侯府里給辦。”

楊家來下聘,總不能干巴巴的送過來,甩走就走吧,怎么著,也得留頓飯,好好的熱鬧一番。

春闈二月初九開考,像謝景澤便是等放了榜之后再去宋家提親,那叫喜上加喜。

可楊家思量著,楊皓是個吊車尾的,若是考上了倒還好說,若是沒有考上,那來提親都沒有臉了,索性便選在了臘月十八里。

謝景衣拿著熱帕子敷了敷有些微腫的眼睛,昨兒夜里她太過興奮,快天亮了方才睡著,結果一閉上眼睛,還做了一個枯燥又綿長的夢,她夢見柴祐琛變成了一只蛤蟆,蹲在青厥的背上,蛤蟆叫一聲,驢就回一聲,蛤蟆叫一聲,驢就回一聲……

叫著叫著,青厥的驢叫聲突然變成了一個奶聲奶氣的小童聲,“娘!”

蛤蟆用柴祐琛的聲音回道,“唉。”

她站在一旁,眼珠子差點沒有驚得掉下來,更要命的是,她還回了句,“哇,青厥,原來你同官家是親兄弟!”

簡直就是侵入肺腑的劇毒之夢,這不一早起來,發現自己個的眼睛腫得跟蛤蟆似的了。

“嗯,肯定是侯府辦的。畢竟文家過兩日也得來下聘。侯夫人是個體面人,總歸不至于區別對待,落人口舌,叫我阿娘放一百二十個心。”

謝景衣嘴上說著,但還是快速的洗漱完畢,束了最簡單的發。

果不其然,一切如她所料,侯爺夫人大度的表示,早早的就叫人準備好了筵席,明日叫楊家人盡管來便是,還留了翟氏等人一道兒說事,若是忽略上輩子的事,忽略這府中有人想要害死謝保林的事,簡直要讓人覺得,這一家子當真是和睦至極了。

沒有謝景衣什么事,她早早的退了出來,騎了青厥到新開的繡樓里去。

自打請了牛惜刃來做繡娘,這還是她頭一回到鋪子里來,也不知曉,她那十八套新衣衫,都賣出去了沒有。

這一進門,謝景衣便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謝三娘子,你也來這里買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