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衣揮了揮手中的錦囊,頭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她看永平侯,宛若照鏡子,該說的自然會說,不該說的,你便是把他的老狐貍毛扯光了,他都不會說。
這世間,哪里有無緣無故的君寵?
先皇在世之時,永平侯有多風光,他就有多大本事。便是佞臣,也不是傻白甜能當得上的。
就連徹底的沉寂,也一定是永平侯權衡利弊,順應時局做出的決定。
畢竟,這是一個為了擺脫麻煩,能夠立馬咬碎枕邊人,轉身就休妻的人。
那日從開封府出來,翟氏想要分家出府,謝景衣便同永平侯一道兒,互相嫌棄的達成了一致。
謝景衣回到春堂院的時候,謝保林正很沒有形象的坐在門檻上等著她。
像在杭州青山村謝家的夏日傍晚,謝保林同謝大伯總喜歡坐在門檻上,喝點小酒,同忙碌了一日的村里人,談天說地。
“才剛開春,阿爹坐這兒也不嫌涼。”謝景衣說著,蹲在了謝保林身邊。
謝保林摸了摸謝景衣的腦袋,“我家三囡可真厲害,把他們說得一愣一愣的。若是去了御史臺,那是要名留青史的。”
謝景衣驕傲的揚了揚頭,“也不看是誰的閨女,自是厲害!”
謝保林笑了起來,“你阿娘很高興,這就開始著人收拾行李了。等明日你大姐姐回門之后,阿爹就要出京了。有你在,阿爹放心。阿爹啊,剛才一直在想,想那年臘八節你說的話……”
他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句老實話,阿爹以前一直以為你是在吹牛。可這一年多,阿爹都瞧見了……三囡,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吧,你為這個家里,做得已經夠多了。”
“逸天是個好孩子,他懂你。”
謝景衣先前聽得心中發燙,隨即聽到柴二的名字又不自在起來,“好端端的,提那廝作甚?阿爹放心吧,我心中自有章程。”
謝保林點到為止,笑著在謝景衣的頭頂上比了比,“好像比去歲長高了不少!”
謝景衣驚喜的站了起身,“真的嗎?”
說完又撇了撇嘴,坐了下來,“阿爹凈會哄我開心,先前我一直蹲著,您如何瞧出我長高了的?”
完了又不死心的問道,“真的長高了嗎?”
謝保林笑了出聲,認真的點了點頭,“真長高了,你從小到大,都只有你騙阿爹的份,何時阿爹騙過你!”
謝景衣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自己的裙子角,“其實我也覺得我長高了。裙子邊都放下來了。不過阿娘忙著大姐姐的親事,大兄忙著科舉,二姐姐忙著照鏡子,都沒有人發現……還是阿爹疼我!”
謝保林聽得心花怒放的,“阿爹疼你,等我三囡出嫁的時候……唉,不能想,一想到三囡要出嫁,阿爹都要哭了。”
“那我就不嫁。”
“那你還是嫁吧。”
“爹,你是不是開始嫌棄我吃飯吃得多?”
“是不少,但還是沒有你二姐吃得多。”
謝景衣同謝保林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說是搬家,但其實要收拾的東西也并不多。他們全家擠在這個院子里,從杭州帶來的箱籠,因為擺不開,有不少翟氏壓根兒就沒有打開,全尋了一間屋子堆起來,鎖得好好的。如今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只需要將那些平日里慣用的東西收起來就好了。
謝景衣父女二人說了好一會兒話,便被急吼吼的翟氏叫進去整理自己的東西了。
照她的說法,這是全家的大事兒,怎地可以有兩個蹲在門口吃閑飯的?
謝景衣沒有回自己屋,跟著謝保林去了書房。
“阿爹,這個你收著吧。”謝景衣說著,將懷中藏著的錦囊拿了出來。
謝保林疑惑的接過來,打開一看,只見里頭放著一疊整整齊齊的交子。自打益州商人整出了這種銀票,整個大陳都開始廣而用之了。雖然他兜里最多揣著銅子和碎銀,但也還是認得的。
“你上哪里弄這么些錢?”
謝景衣想了想,還是如實說道,“阿爹,您是一家之主,今日分家,三叔父有一句話說得沒有錯,我本不該去的,是越俎代庖。阿爹雖然沒有問,但心中肯定有疑惑,祖父不喜歡我,為何卻讓我進去?三叔句句爭對我,祖父卻總在關鍵的時候,呵斥他?您是我阿爹,之前瞞了那婆子去杭州尋過您的事,我心中便有不安。”
“那一次,我就想好了,日后有事,不瞞著您,雖然是先斬后奏,但我還是說清楚明了的好。”
她說著,悄悄的看了看謝保林的臉色。
說實在,這錢她也可以不拿出來。
這事兒并不算太光彩,她也可以不同父親說。
她決定說出來,也不光是口中說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需要讓謝保林對永平侯有一個清醒的認知。
畢竟,分家雖然是分了,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人能休妻,總不能休父吧?
到時候老狐貍再整出個什么幺蛾子,謝保林被哄騙上當了,可如何是好?
“祖父早就想把我們掃地出門了。祖母的事情,可能另有隱情,他擔心我們這一房太過尖銳,不好控制。留著大伯,送走三叔,祖父也是早有打算……是以叫我勸您放棄永平侯府,這個錢,便是剛剛祖父給我的。”
謝保林拿著錢的手一頓,過了好一會兒,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三囡,如此我便心安了。”謝保林說著,把錢又塞了回去,遞給了謝景衣,“這錢三囡你拿著吧,阿爹有俸祿,還有你祖母的嫁妝,足夠用了。”
謝景衣眨了眨眼睛,高興的又把錢拿了回來,“哈哈,阿爹,我就知道你會還給我,要不然,我才不拿出來呢!”
謝保林也暢快的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這個財迷!”
謝景衣將錢揣好了,“阿爹,你放心,這錢我拿著去生錢,等年底了,給您分紅。咱們先說好了,這可是咱們的私房錢,你可別心軟告訴阿娘了,那咱們一個大子兒都留不住了。”
她說著,盯著謝保林看,見他確實是如釋重負了,這才松了一口氣,她這個選擇,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