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衣對此不置可否。
她對于霍清修的印象,全部來自上元節橋上一瞥,外表瞅著像個仙人,內里如何不了解,對于不熟悉的人,她向來不做人品上的預判,以免有失偏頗。
“我阿姐很擔心你,之前我以為她小題大做,今日一見你,倒也跟著憂心起來。”
同聰明人說話,只需要點到為止。
關慧知扯了扯自己的裙角,輕輕的“啊”了一聲,苦笑道:“不搏上一次,我不甘心。”
馬車繞了一圈兒,竟然又回到了國子學附近,原來那霍清修的外祖家,竟然就住在離謝景衣家不遠的一條寬巷里。這未免讓她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就不累著青厥了。
劉家門口,停了不少馬車,門口的小廝雖然忙碌得很,但一個個的卻有條不紊的十分得體。
等輪到關慧知的馬車時,那牽馬的小廝瞧著壯漢吳五虎,驚訝的行了個禮,“這位大官人,冒昧的問上一句,可是要去劉翰林府?”
吳五虎不耐煩的點了點頭,“統共這么一條路,我不去劉家,還能去哪家啊!”
他嗓門大,聲音粗,一下子在隊伍中顯眼起來,有不少人,都悄悄的往這邊看,竊竊私語。
那小廝笑了笑,“大官人莫要惱,小人瞧著大官人面生,怕大官人走錯了地兒,故有此一問。敢問大官人,可有請柬?”
吳五虎撩開了簾子,“阿妹,問你有沒有請柬?”
關慧知猝不及防的露了臉,清了清嗓子,看了一旁的女婢碧玉一眼,那碧玉立馬拿出了一張帖子,說道,“我主家是兩浙路關轉運使府上,我家娘子同府上的劉小娘子乃是好友,今日前來給劉老夫人賀壽。”
小廝見她說話得體,又有帖子在身,笑意真誠了幾分,“您快請進,適才都是例行相詢,若有得罪之處,還望關小娘子同這位大官人海涵。”
吳五虎點了點頭,并未自報家門,讓車夫趕著馬車朝劉翰林府的大門口行去。
待馬車停住,吳五虎撩起了簾子,喊道,“阿妹還有謝三,都下來罷。”
關慧知剛準備往下跳,卻眼尖的發現前頭的小娘子,都是由女婢攙扶著,搭著凳子往下走了,便猶豫了起來。
吳五虎等了好一會兒,見她沒有動靜,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咋地還不跳下來?”
謝景衣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忍冬,忍冬心領神會的先下了車,又扶著謝景衣下了車,關慧知身邊的碧玉一瞧,恍然大悟,有樣學樣的扶著關慧知下了馬車。
天知道以前她們家小娘子出門,都是騎馬,不愛坐馬車的;為了跟得上小娘的腳步,碧玉是關夫人精挑細選出來的武婢,騎馬射箭樣樣都行。她家小娘子別說跳下馬車了,就是在空中轉體翻個跟頭,那也能下馬車穩穩落地!
如今竟然要弱柳扶風,需要人攙扶了。
別說碧玉不自在,就是關慧知自己個也不自在起來。
謝景衣伸出手來,悄悄的牽住了她,關慧知緊了緊手,深吸了一口氣,“走罷。”
兩人說著,便進了那劉府的大門。說來也是奇怪,這劉府之中,并無長廊,一進門便是一塊一塊的青石板路,這青石板兒,未經人打磨,看上去就像是隨意從野地里搬來的,扔在了庭院里,充滿了野趣。
這一上腳,謝景衣便覺察出不對來,這青石板看似擺放隨意,但實際上很刻意,那簡直是一次走一塊,嫌腳步太小,一次走兩塊,嫌腳步太大,會扯著蛋……委實讓人憋屈。
“一次走一塊。”謝景衣小小聲的對關慧知說道。
關慧知懸在半空中的腿,硬生生的縮了回來,“為何?”
謝景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慧知姐姐,我勸你作罷,這樣的人家,不適合你。”
謝景衣做了那么多年嬤嬤,該怎么走路,那都是標準刻在了心中,走出來的路,像是被尺子量過了一樣,可那都是被生活所迫,這輩子她不是嬤嬤,自然就隨心所欲。
她走路的步子,同關慧知一樣,大于尋常女子,又小于那些長腿的郎君們,這條路,就是用來修正她們這些“不合規矩”的人的。
像是修剪花草的人一般,將那伸長了的枝頭,剪短一些,將那短小的,接長一截,務必要求,規規矩矩齊齊整整。
這條路,便是劉家的家風,是劉家的態度。女子一次走一格,男子一次走兩格,安排得明明白白。
這種籠子,不適合關慧知。
關慧知不明所以,繼續別別扭扭的走了起來。這條路很長,一直延伸到了假山林立的后院。
后院也秉承了劉家前院的風格,庭院里該有的全都有,假山,荷花池,奇石,涼亭,每一個都擺在了恰到好處的地方,讓人挑不出刺來。
她們來得不早,院子里已經有許多人了。
在那中間眾星捧月的,是一位穿著皂色繡蝠紋的老嫗,她看上去有些嚴厲,頭發白了許多,臉上寫滿了歲月的痕跡,應該就是今日的壽星,劉老夫人了。
而在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穿著果綠色襦裙的小娘子,戴著碧玉簪,臉略微有些長,看上去十分的清秀。
見到關慧知,那小娘子笑了笑,迎了上來,“不想關姐姐當真會來,羽恩未曾出門相迎,還望海涵。”
謝景衣看了看她的腳步,一步不大,一步不小,果真同那青石板路間的距離,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關慧知十分的高興,“羽恩,這是謝三,她家也是書香門第,父親是巡察使,專巡青苗。謝三,這是劉羽恩,我新認識的朋友,嗯,就是霍清修的表妹。”
謝景衣對著劉羽恩行了禮,甜甜的說道,“劉小娘子安,關姐姐言過了,算不得書香門第,只是父親兄長都讀過書識過字罷了,早聽聞劉翰林府滿門清貴,是真正的書香門第,今日聽聞劉老夫人過壽,特意求了關姐姐領我前來,一來給老夫人賀壽,二來,也想沾沾翰林府的書卷氣兒。”
她說著,余光看向了劉老夫人,微微的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