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高速文字。
少華山頭,細雨斜飛,草深木春,只有偶爾看到的斷壁殘桓才講述著當年那場佛門之劫。
踩著濕滑的泥土,呼吸著清新的山風,兩名竹杖芒鞋的老者在幾位僧人和俠客打扮的男男女女簇擁下登上了后山。
穿過樹林,抵達那塊赤色巨石,一位隱含悲色的半百僧人雙手合十,低宣一聲佛號:“昔年朵兒察就是亡于此處,死狀詭異。”
為首的老者淡眉細目,皺紋深深,聞言感慨道:“不知他究竟死于何人之手,但從尸體傷痕看,抹殺不了心寂大師的功勞,我中原氣運自此扭轉。”
隱患悲色的僧人目光變化,似乎回想起了當年那場滅寺之劫,風起云涌,雷劈火燒,諸多僧人舍身,不少好漢取義,自家師父心寂更是拖延并重創了朵兒察,為少林復興保留了火種,為驅除蠻族保留了火種!
他嘆了口氣:“危機之際必有英雄現,除了家師,昔年還有張公子、斬業佛刀真定等隱世高手來援,或許重傷朵兒察就是被他們所殺。”
“不知他們如今身在何處,還是說昔年已與朵兒察同歸于盡。”一位少女望著赤色巨石,遙想先輩英烈,“若沒有他們,或許我們中原武林等不到喘息的機會。”
為首老者輕輕頭:“如今國師與狼主勢不兩立,江湖又出了諸多高手,驅逐蠻族指日可待。故而老朽前來此處,祭奠先烈。”
他身邊的俠客拿出各種祭奠之物,擺放端正。老者拈起三炷燃香,鞠躬行禮,其他人相繼跟隨,幾位僧人則雙手合十,誦念往生咒。
在他們身后的崖壁里,孟奇負手傾聽,青衫無風自動。
這才過去幾年。張公子、斬業佛刀等稱呼就像滄桑了幾十年,若非外人提及。已很少繚繞心頭。
時光洗去一切,曾經以為會永遠銘記的事情只有在不經意間才會回想起來。
左右石壁粗糙,布滿青苔,潮濕陰冷。孟奇打量四周,昨日種種再次浮現眼前:
受傷后話多的齊師兄,并肩而戰的張師兄,重傷亦持劍不退的芷微,初露詭秘的顧桑,當時看起來無法戰勝的神魔朵兒察……
深吸口氣,摒除懷舊感慨的情緒,孟奇負手走向甬道深處,外面俠客僧人們還在燃燒黃紙。祭奠昔年英靈。
他沒有出去顯擺,因為事情緊迫,不可能待滿兩個月。拖得越久,回去的間隔越長,容易出現變化,比如神話的援手,所以孟奇給自己定的時限是七日。
超過七日,無論有沒有收獲。都得立刻回歸!
到時候,還有一個取巧的法門。那就是回歸瞬間再用一張輪回符,相信九天雷神不可能再有秘寶干擾,自己就能砸鍋賣鐵換取強力物品了。
不過九天雷神必然在自己回歸的地方布置有陣法之類的事物,必須左支右擋才不至于送命,未必能來得及用出輪回符,因此得做最壞打算,強用不完整“粘因果”,背負九天雷神的一切,承受嚴重反噬。
甬道內沒有光芒,四周漆黑靜寂,似乎藏著最可怕的妖魔鬼怪,孟奇竅穴打開,大日虛相運轉,雙眼內如有兩輪旭日升起,昏暗退入了石壁之后。
走到盡頭,熟悉的事物再次呈現于孟奇眼前,密道盡頭呈半圓形,環出了疑似開放石室的地方,有石床石桌,擺放著腐爛的蒲團。
正面山壁上刻著阿難留下的箴言,但已經沒有了真意蘊含,而左側不遠處有淡淡痕跡殘留壁上,仿佛一道石門,上書“情義善仁,莫入此門”!
石門左下方有一個深深的孔,里面如有不可名狀的火焰在燃燒,旁邊是蠅頭字,雖然用的是孟奇不認識的妖文,但意思卻清晰浮現于腦海:
“負心薄幸者,殺!”
這一切都沒有變化,與孟奇當初所見別無二致,但他當年的見識與如今的見識不可同日而語,直接看出了種種蹊蹺之處。
傳聞妖圣殺阿難于少華山,孔和“負心薄幸者殺”的留言似乎證實了這一,但詭異的是,妖圣沒有抹去阿難留下的箴言,毀掉阿難破戒刀法的傳承。
以她當時的恨意和“習練阿難破戒刀法之人,妖妖得而誅之”的遺令,不該如此!
再結合人皇古道內“阿難”與霸王并駕齊驅的殘留氣息,似乎表明當初妖圣并未得手!
——人皇在世時,誰人能入古道?而人皇坐化于妖圣之后。
“難道這是阿難輪回之始,甚至留下箴言和傳承的阿難已經不是當日的阿難,他回到被‘殺’之地苦修,只記得自身的追求、部分功法和照見真空妙用之路……”孟奇胡思亂想著阿難之事,愈發感覺這位“大阿羅漢”神秘詭異,深不可測。
孟奇的目光移向石門,看著“情義善仁,莫入此門”八個字。
之前還不覺得,現在看到,分外古怪,因為它用的是當今文字,非是上古篆文,乃魔佛亂世后發展衍變而來,于幾千年前定型的文字。
換句話留下這八個字之人遲于妖圣和阿難不知多少萬年,距今很近!
那他為何留下這八個字?
疑惑紛起,孟奇走到只有淡淡痕跡的石門前,“沾因果”的契機還未出現,看來在里面了。
這一次,不用觸摸,孟奇直接就感應到了門口的冰寒和恐怖,眼前仿佛有腐尸殘肢、惡鬼天魔呈現,影響著心靈。
靈臺清凈,不起半漣漪,今日之孟奇與昔年之孟奇實力和境界已有天淵之別。面對恐怖可怕的感覺不動如山!
伸出手,觸摸著石門,感覺愈盛。孟奇猛然用力,石門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音,但沒有打開。
雙手按住,孟奇吐氣發聲:
“開!”
周身肌肉鼓脹,撐起衣衫,但石門還是只有吱嘎的聲音。
孟奇退后幾步,抽出刀劍。凝聚力量,神異只在丈內。烏云密布,青雷如龍,與綻放光芒的大日同時打向石門。
快觸及石門時,刀勢沉重。劍光照耀,忽然碰撞,所有的威力凝于一。
正待“日隕”即將爆發時,石門晃蕩了一下,水波蔓延,異狀陡然消失,孟奇只覺刀劍空空蕩蕩,力量全無。
“這門有意思。”他收回刀劍,身體突然膨脹。上洞,下踏巖石,右手翻起。古拙蒼莽,潔白有力,“托住”天空,仿佛接天連地的仙神,也仿佛撐起蒼穹的山峰。
右手翻落,掌前幽幽暗暗。虛空晃動,似乎天地都為之倒傾。所有的一切都即將破碎,無法躲避,不能躲避!
石門被打中,劇烈搖晃起來,碎屑橫飛,露出了一絲縫隙,但依舊頑強的守住,并讓動靜消弭,沒有聲音傳出。
孟奇再吸口氣,維持著法天相地,左手抽出了“天之傷”,雙眼半開半闔,氣息蒼莽悠遠,四周混混沌沌,仿佛一切之始,諸果之因。
突然,他雙眼睜開,幽暗深邃呈現。
刀光亮起,幽暗破開,深邃破開,混沌破開,石門無聲無息間多了一條縫隙,幾乎將它貫穿,只留少許石皮。
但在孟奇再給一擊前,石頭迅速生長,彌補了縫隙。
變回原狀,孟奇皺起了眉頭,若是自己已邁過第一層天梯,肯定能直接破門而入,如今卻差了少許。
至于打碎石壁其他地方,孟奇相信肯定沒辦法進入這道詭異的門。
他思緒翻滾,尋求打破石門的辦法。
突然,他看到了旁邊的阿難箴言,心中猛地一動。
“阿難為何會選這里苦修?”
“破戒刀法留于此處,是否和開門有一定聯系?”
想到就做,孟奇再次提起了“天之傷”,運轉“沾因果”,閉目感應,只覺石門混混沌沌,無因無果。
奇怪……孟奇暗道一聲,揮出了手中之刀,無因無果的情況下用“沾因果”會如何?
這一刀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沒有變化,不沉重,不精妙,只有淡淡的詭異,似乎融入了虛空,化作無形的游魚,穿梭于莫名之線里。
長刀斬中石門,孟奇眼前一花,只覺混沌變化,石門前移,自己已出現于門后!
回首望去,石門屹立虛空,緊貼著自己的背。
四周是一片沾滿了血液的黑色大地,到處都有腐爛的尸骨,而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全都缺少了部分!
似魔界非魔界,似九幽非九幽……孟奇打量旁邊,刀劍皆緊握手中,只見遠處黑氣繚繞,籠罩著什么。
蓮臺后山,時值正午,陽光明媚。
一隊隊僧人輪流巡邏著此處,時不時能看見身穿黃色僧袍,披著紅色袈裟的長老或首座。
密道入口附近,忽有水波泛起,順著少許縫隙流淌入內,無聲無息。
這條密道直達舍利塔下方某一層,但中間有一條岔路,常年有外景級的高僧看守。
此時,一位披著紅色袈裟的長老坐于岔路前方,氣息如同枯木。
但就在他的背后,卻出現四道人影漫步!
他們頭一枚龜甲,上有陰陽五行之數,交雜黑白之,仿佛書籍。
凡被龜甲籠罩著的地方,似乎都從世間遁去,再無人能察覺分毫,即使他們就在外景高僧背后,亦不被發現!
其中一人秀美如女子,身著白袍,臉色難堪,似乎是久病之身,儼然便是“算盡蒼生”王思遠!
走到岔路盡頭后,他看著面前的石門,低咳一聲:
“空慧身有暗傷,午間發作,無力駕馭神兵,只有阿難刀的話,只要不靠近核心區域,就不會被發現。”
他似乎在對旁邊之人解釋。
石門之上同樣刻著八個大字:
“情義善仁,莫入此門。”
但它們泛著琉璃色澤,禪意深遠,如同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