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金闕

被外甥忽悠的舅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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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威對婁氏的訓斥讓高岳愣了好半天,這種情況在他家里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他耶耶別說是訓斥阿娘了,他就沒見過耶耶對阿娘有過一句語氣稍高些的話,阿娘也一直跟他說過,妻子是用來寵、用來呵護的,威風是在外面對著敵人耍的,不是回來對著妻子兒女耍的。

而高家的其他晚輩和下人也恨不得即刻消失,高威對婁氏不算寵愛,可面子上一向還過得去,婁氏在家里的權威是毋庸置疑的,誰都沒想到高威居然會在如此大喜的日子給婁氏這么沒臉。

婁氏被高威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弄懵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羞憤欲死,含淚顫聲道,“郎君若是對我有什么不滿的地方,休了我好了,何必在這么多小輩面前給我沒臉?”

高威吼完婁氏后,心里也多少有些后悔,他是有點沖動了,他應該私下再找她談這件事,但讓他給婁氏道歉又不可能,聽了婁氏的話,他哼了一聲,大步往書房走去,高岳和高崢連忙跟上。

余下的晚輩們紛紛退下,下人也瞬間散了一半,高回見婁氏氣得臉色都青了,生怕她氣出病來,忙上前對婁氏道:“阿娘,我們也回去休息吧。”

“都是你——”婁夫人找不到高威出氣,就想罵成氏,卻被高回嬉皮笑臉的推著回房了,“阿娘,我們先回去吧。”他們都已經被人看了一次笑話了,難道還要再要被人看第二次笑話?

高巋也上前哄著婁夫人,圓圓則偎依到了成氏的懷中,看著婁夫人怒氣勃勃的樣子,她臉埋到了阿娘懷中,幸好大舅母不是這樣的,她以后不用面對這樣的大家,成氏安撫的拍了拍女兒的背。

婁氏拉著孫子的手,反復說著她是為了他還,他現在訂親的對象不過只是一寒門女,你阿娘看上她是因為那女孩子家里跟她有親,她不過只是為了自己私利罷了,大母才是為了你好……等等諸如此類的話語,讓高回心里產生了疑惑,以高家的條件難道還不能給阿巋娶上世家女?成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高巋低著頭,連聲應著大母,心中卻有些悲涼,大母只想著要她自己的名聲,阿父諸事不管不說,耳根子還這么軟……高巋暗暗慶幸,幸好自己有阿娘。高家現在名聲聽著響,可那也是大伯、二伯那一房的事,阿父迄今連個官身都沒有,哪有什么條件好些的世家女肯嫁他?

若是沒落的世家女,他娶來又有什么意思?不是他勢利,人總想往高處走,當年五叔還不是等了很多年才選擇了一個岳家勢力相對強盛的妻子,五叔夫妻現在也很恩愛。以高岳的條件,二嬸都給他選擇門當戶對的婚姻,他當然也要選擇對自己將來更有利的岳家。

阿娘給自己定親的對象,雖不是世家,可家境富裕,他未來的岳父是精明能干之人,朝中官職也不低,且家中只有一子一女,長女跟他同歲,幼子今年才三歲。若不是阿舅跟他未來的岳父交好,他也說不上這門親事。高巋低著頭,聽著婁氏勸說,心里卻想著既然祖父都發話了,那么明天就讓阿娘去定下吧,省得夜長夢多。

高威到了書房坐定后,也不急著跟幕僚商議宮中之事,先問高岳:“阿崧,你這次來你父親對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按著高威的脾氣,他根本不會問這句話,孫子的前途當然是由他來安排,但是胡敬提醒他,或許二女君對阿崧有別的打算,雖高岳才有此一問。

以后想干什么?這個問題也不止祖翁一人問過他了,高岳他也一直在考慮,他又問過阿娘,她想讓他以后做什么,阿娘讓他自己想,說現在想不出來沒關系,等過上幾年再說。他也跟阿舅說過這個問題,阿舅的答案跟阿娘一樣,讓高岳有些迷茫,“我想進太學讀幾年書。”高岳說,這是阿舅給他的建議。

“進太學?”高威沒想到高岳居然想進太學,這是他從來沒想過要讓孫子去的地方,“這是你阿娘讓你進去的?”高威問。

高岳搖頭:“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阿娘說隨我想干什么。”

高威眉頭一皺,他這媳婦什么都好,就是太寵孩子了,這種大事怎么可以交給小孩子做決定呢,他剛想說過,就見胡敬在對他使眼色,高威改口問,“難道你以后想當文官?”

“也不是,我就想在太學讀上兩年書,見識見識,多讀點書總歸好的。”高岳說,阿舅說太學里各色各樣的人都有,跟他以前上的崔家族學是完全不同的地方,他肯定能在里面學上不少東西,這些東西是書本上學不到。

高威盤算了下,讀上兩年出來也就十五歲,年紀也不大,阿崧起點也比阿崢高多了,晚兩年也沒問題,“也好,那你讓誰舉薦你入學?”太學也不是誰都可以進去的。

“阿舅說他來給我安排。”高岳說。

“袁刺史?”

“對。”

“也好。”高威一聽說袁敞來安排,也就不管高岳怎么入太學了,他徑自對高崢吩咐道:“你這幾個月準備下,下半年我安排你去新野縣當縣尉。”

“唯。”高崢低頭應了。

高威讓兩個孫子都出去后,對胡敬道:“老胡,你說我那兒媳婦是不是準備讓阿崧走文官的路?”

胡敬搖頭道:“那也未必,不過依老夫看來,阿崧去太學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說?”高威問。

“郎君,你想阿崧從小在薊州長大,性子單純,而太學那里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對阿崧來說未必不是一個好去處。”就胡敬看來,阿崧和阿崢欠缺的地方是不同的,對阿崧來說太學是個好去處,而阿崢就不需要了,胡敬嘆了一口氣,“要是元亮也能去新野就好了。”阿崢年紀終究太小了些,去了新野作用也不大,他根本沒法子壓住新野那些將士。

聽胡敬這么一說,高威臉色又陰沉了下來,“一個毛頭小孩子罷了,他真以為走了高昂,新野就是他的嗎?”胡敬之前向高威提過要送阿崢去薊州,高威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把阿崢送到新野去,那里才是高威經營多年的地方。

胡敬沉默不語,高昂姓高,可他不是高家人,他只外族人,只不過漢族名字跟隨高威姓高罷了,當初高威沒有讓元亮去新野,而是讓高昂去一來是高元亮年紀不足以服眾,二來也是擔心鄭啟疑心,但這不代表高威真的將所有的軍權全部交到了高昂手中,不然這么多年高昂貴為四征將軍之一,能這么聽高威的話嗎?“郎君,阿崧都定親了,是不是也要考慮下阿崢的親事了?”胡敬問,“他去了新野后,以后回來的時間就不多了。”

“等過上幾年吧。”高威擺手說,“他父親跟他叔父成親都晚,他晚上幾年也沒問題。”高威何嘗不想現在就讓阿崢定親,可他現在這情況,高不成低不就,還不如等過幾年,讓阿崢官職提升了些后,說不定還有好一點的人家愿意嫁女兒。

胡敬微微頷首。

高岳到了建康后,第二天就被高太皇太后、6太后叫入宮中,等到了快天黑的才回來,第三天天還沒亮,齊國公又派人來把他接到了6家,然后再是顧家、王家……等高岳一圈阿娘的親戚走完,他苦著臉對小雀說:“雀姨,你看我胖了。”他拍著自己健壯的腰身。

小雀忍著笑,“沒事,就胖了一點點,回頭出去打場獵就瘦下來了。”

“唉,這里做什么都拘束,連打獵還要去劃定的地方。”高岳撇嘴,很是不滿,不過這種話他也就只能對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雀姨說了。

小雀愛憐的看著高岳,“阿崧要是覺得這里不好,就回薊州好了。”

高岳搖了搖頭,“我都大了,總不能老留在耶耶和阿娘身邊吧。”他歪頭想了想又補充道:“要是阿娘能陪我一起在建康就好了。”

“等阿崧成了親,當了大官,大娘子做了老太君,就能跟阿崧在一起了。”小雀說,當然要郎君答應。

“哈哈,對!那時候我讓我兒子生上一堆孫子給阿娘玩。”高岳毫不害臊的說,想著明天回來就要給阿娘寫信,唔,他想阿娘了。

小雀聽了哭笑不得,快手快腳給替高岳擦干濕發后,“早點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去拜訪袁刺史嗎?”

“對。”高崧崧往床上一躺,明天可要早點去阿舅那里,他最近好想好像很忙,他還是不要耽誤他太多時間了,高崧崧想完這個念頭,就睡著了。

小雀等他入睡后,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高崧崧睡的熟,不過他明天準備拜訪的對象顯然沒那么好命,袁敞這會額頭隱隱冒汗的看著坐在自家書房里,悠然喝茶的王玨,小聲的提醒道:“阿舅快宵禁了。”

王玨斜了外甥一眼,悠然長嘆道:“果然人老了,就被人到處嫌棄了,連外甥家里都不能留宿了。”

袁敞苦笑,“阿舅,你明天還要上朝呢。”

“沒事,離上朝時辰還早著呢。”王玨很淡定,不過還是放下了茶盞,晚上多飲茶對身體不好,王玨可是非常保養身體的,他看著滿臉苦笑的外甥,“你要是嫌棄我,讓我早也很容易,喏,這些人你選一個就好了。”王玨指著自己帶來的那一堆畫像說道。

“……”袁敞無語的看著那些畫像,“阿舅你想留在家里,我當然開心,但是她們——”袁敞有些為難,“我暫時還不想成親,能緩一緩嗎?”

“這句話你從十年前就跟我說了,一直說道現在,你覺得我還會再信嗎?”王玨笑容溫和,語氣和藹的問著外甥,只是他手中那只快要被他捏碎的瓷杯顯示出了他內心的極度不平靜。

“我……”

王玨放下了飽受自己蹂躪的瓷杯,“說吧,為什么不愿意成親?”作為典型的世族貴公子,王玨一向是遵循華夏自古含蓄中庸之道,問話也很少這么直接的問,可作為一個被外甥忽悠了十年的舅父,王玨覺得他今天不揍死這個死小子,他已經很給死去的阿姊、姊夫面子了。

袁敞沉默不語,王玨也不催促,耐心十足的等著外甥的回答。

“阿舅,其實袁家也不是沒有人,我可以過繼——”

“阿敞。”王玨打斷了袁敞的話,看著袁敞的目光含著濃濃的警告,你這臭小子別逼我把你捆著成親。

袁敞見舅父這樣,就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了,袁敞閉了閉眼睛,靠在了身后的隱囊,“阿舅,你說我成親做什么?萬一哪天我做了什么……是不是又要連累無辜的人跟著我一起送命?”就跟當初他們袁家、還有前幾年的謝家、元家一樣。

王玨不防外甥會說這樣的話,他微微一怔,“話不能這么說。”王玨道,“要照你這么說,人總要死,我們為什么還要活著呢?”

“這怎么能一樣呢?”袁敞下意識的反駁。

“那你覺得有什么不同?”王玨反問。

“阿舅其實我挺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的,一個人自由自在,要是多了一個人,我會很煩心吧。”袁敞也不想跟阿舅爭論人活的的意義,他照實說出來自己的想法,“我現在下了官府就四處走走,跟著大家一起聊聊天說說笑笑,要是得閑了就四處走走,看看各地的風土人情,我很喜歡這樣的生活。”袁敞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他并不想有任何改變。

“那你當初為何想娶皎皎呢?”王玨問。

“我只是覺得如果娶了皎皎,她應該愿意陪我過這種生活吧。”袁敞說,“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吧。”袁敞沒說的是,如果是皎皎,他想他或者愿意陪著皎皎過安穩的生活,但是換了其她人——他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那個耐性能長久的留在一個地方,與其這樣就不要去害無辜的女孩子了。他總不能把人娶回來,生了孩子就讓人獨守空閨吧?

“你連問都不問,就知道別人不愿意了?”王玨挑眉,心中思忖著,這樣的妻子全大宋都挑不出幾個吧?哪家女孩子愿意丟了安穩的生活,過著四處顛沛流離的生活?

“阿舅——”

“你暫時不想成親,我也不逼你。”王玨的話讓袁敞更戒備了起來,他可不認為阿舅會這么輕易的放過自己,“你現在就給我納妾,哪怕是庶出,你也先給我生個孫子出來!”王玨說出自己最后的要求,他自覺對這個外甥很寬容了,要是他是自己兒子,他肯定打斷了他的腿,捆著他拜堂結婚!他絕對不可能坐視袁家的血脈在阿敞這代斷了!這樣他死了都沒臉見自己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