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金門

第二十五章 人前,不落淚

樹欲靜,風不止。聞老太爺下令,禁足老姨娘三月。聞朝青的臉黑沉了好幾天,聞雪意悄悄地跟金氏報了信,聞老太爺借機叫聞朝青去他的面前,狠狠的訓斥了好幾次。金氏聽后滿眼的同情神色,她提醒長女面對聞朝青時,千萬不要露出她已知情的神情。

聞春意和聞秀峻姐弟兩人,一個如同木頭,遇大事也沒什么反應,另一個年紀大小,聞府什么樣的大事,還進不了他關注范疇內。金氏和聞雪意兩人說話,也從來沒有避諱過這兩人。金氏有時會擔心的跟聞雪意說:“雪意,你看雪朵如今這般笨拙,偏偏長得又不差。唉,你大伯母以賞雪景的名義,請了各府交好的人來賞景。你祖母跟你打招呼要帶她出門見客,我們還是找一個借口,把這事推了吧。”

聞春意微微抬了抬眼皮,外面正下著雪,她沒有小心思去外面吹冷風。再說什么賞雪景,聽來聽去,都象是聞府的大夫人,借著這樣雅致的名義,順帶聯絡幾府的感情,再順藤摸瓜的瞧一瞧適齡的男女,有沒有可能結成兒女親家。金氏和聞雪意終究難舍這樣的機會,她們還在商量著,如何借著聞老夫人傳過來的善意,把聞春意帶出去亮相。兩人一心一意商量著,要如何的讓大家明白,聞春意年紀雖小,她已經開始大步走在大家閨秀的路上。

聞春意聽著她們的話,她的冷汗都要滴下去。在她們母女的嘴里,聞春意如今的表現,恰巧迎合了世家閨秀的標準。她只要木著一張臉看人,在人說話時,不用回答什么,木然看著對方就行。聞春意在心里暗嘆息一聲,看來明天是一定要去吹那冷風。金氏對聞雪意使了眼色,聞雪意笑著拉住聞春意的手,哄著說:“雪朵,娘給你做了一件很漂亮的衣裳,你明天穿出來,姐姐帶你去院子外面走一走,可好?”

聞春意看著她,點頭說:“你跟劉媽媽說明天衣裳的事,我明天跟你去院子外面走一走,你要很快的帶我回來,外面冷。”聞春意自從冷風吹起時,她就一門心思的窩在金氏的房里,輕易不肯挪動一下。四房里,只有金氏的房間,白天還能這般的暖和。聞雪意得意的瞧向金氏,她歷來不會騙弟妹們,還是誠實的笑著說:“雪朵,明天府里請客,有許多人來做客,姐姐帶你認識一些朋友,不會那么快的回來。”

聞雪意瞧出聞春意眼里的不樂意,她立時加強性的說一句:“娘明天要去幫著招呼客人,秀玉和秀峻也會出去玩耍,你跟著姐姐的身邊,順帶幫著姐姐一塊招呼小客人們。”金氏不在房,想來房間也不會暖和。聞春意沉沉的點頭,悶悶不樂的望著金氏說:“娘,你明天要早些回來?”金氏有些好笑的瞧著她,笑著說:“那娘也要等到午食過后,才能返回來。”聞春意聽見這樣的答復后,才沖著聞雪意說:“好。”

金氏和聞雪意兩人都笑著舒了一口氣,母女趕緊跟聞春意說著要注意事項。聞春意聽著她們一條條數下來,小眉頭皺成山,她搖頭說:“娘,你和姐姐說得太多了,我記不住。同樣都是年紀大的女人,為什么有的人,我對她行禮要彎腰,有的人,只要行禮稍稍點頭。我記不住這么多的事,我沒有姐姐聰明,我明天不離開姐姐身邊,我跟著姐姐做,那樣就不會行錯禮節,給爹娘丟臉。”

金氏怔然失落的瞧著她,聞雪意笑著說:“好,那姐姐萬一遇事要走開,你也要聽姐姐的話,等在姐姐要你站的地方,一步都不能移動。”聞春意聽出聞雪意話里的擔心,她沉沉點頭,想來年紀增長的聞雪意,不會再犯前一次的錯。金氏瞧著滿臉放心笑意的聞春意,她臉上終于泛起淡淡笑意說:“雪朵,你姐姐要是被人叫人說話,你就要站在眾人看得到的地方,你姐姐不會離開你太久。我們用完午食,就一塊回來。”

第二天的早上,劉婦人和張婦人親自服侍聞春意起了床,為她綁了花團包包的發束,給她穿上明錦紫色的曲裾,外面配上錦紫素雅氅衣。聞春意被她們牽著進了金氏的房間,聞雪意他們早早候在房里面,都是一臉的笑著聞春意進房來。聞朝青還未出房,他招手示意聞春意上前幾步,他拉近小女兒,很是用心的左右打量她好幾眼后,見到她一直神情淡淡由著他看。聞朝青放心下來,轉頭笑著對金氏說:“我們的雪朵,生得一對沉靜如水的好眼眸。

我瞧著就舒服安寧,這樣不愛開口說話的雪朵,誰人見了,都會說她很有閨秀風范。嗯,雪意昨天說得對,雪朵越發行事穩重起來。”這兩年,聞春意沒有真正的白度過光陰過,她常借著午時歇息,在半夢半醒時,仔細聽著劉婦人和張婦人兩人說的悄悄話。這兩人由聞老婦人院子里出來的人,她們的關系網,結遍了聞府的角角落落里面。她們兩人的話,豐富了聞春意對聞府的認知,以及對這個陌生朝代的粗淺認識。

明安朝,一個聽在聞春意耳朵里,非常陌生的朝代,卻有著她印象里跟古代一樣的風俗人情習慣,男人當家做主,三妻四妾是正常的社會風俗,女人是各種各樣的難。象聞府這樣的書香世家,有著各種繁雜的規矩框框,非常的限制女人的言行舉止。因為知道殘酷的現實后,聞春意越發的明白,那些傳說中,什么女子依靠種田發家,或者說直接與長輩掛勾后,插手進家國大事的操縱,在這樣的人家里面,除非你想死得快,才行那般不規矩的事。

這兩年里,聞春意深深的明白一句話,無知者才能最無懼。而知道越多的人,反而越不敢輕易跨出一步。四房,沒有昂首闊步的身份,一小家人,只能這般低調的活在聞府里,靜靜的等著過去許多年頭,上面的人去后,可以分到的那份安家費,再搬出去過自由的生活。人,有時是爭不過命運,聞春意覺得她就是最好的證明,她原本活得好好的,小日子過得萬般舒坦。只因為她一時想不通,一心想著要結婚,才會來到這樣一個人身不自由的地方。

聞春意足足用了兩年的時間,想通了她在聞府要過的日子,她要把她的本性藏了起來,才能活下去。她想日子過得平順,就要守著一府面上的規矩。她無法如聞雪意一樣,做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就只能做一個古板無味的大家閨秀。聞春意無意中瞧過自已哭泣的臉,那一雙眼睛如同小白花一般的勾人,瞧得她驚詫得忘記了落淚。聞春意自那以后,時時提醒自已,在人前,絕對不能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