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紛爭,白骨血染的社稷,在這個年節的日子,都顯得那么的遙遠。只有親戚朋友的親近來往,才那么的接近。聞老夫人再次發話要聞春意禁足,然而朝代都有更替,聞府如今,再也不是她那個握在手心里的聞府了。
聞老太爺聽了大廳里的那一場鬧事,當天夜里,他對前來安撫他的聞朝鴻冷笑著說:“你母親如今眼里心里,只惦記著她的娘家人,卻忘記了你們兄弟三人的臉面。幸好聞十八年紀雖小,由來是一個不肯吃虧的滑頭性子。要不,我聞府小姐的臉面,就要白白給徐府的人打來打去。”徐府前一陣子太過不安分,已經落在上面人的眼里。聞老太爺派人前去明示過,最后聞朝鴻親自前往,徐府的人,才重新沉穩下來。
聞朝鴻對舅家人自以為是的酸腐書生氣,也有一種無力感。只是聞府與徐府牽扯太深,至少在他這一代是斷不了兩家的情份,只能時不時多去注意一下徐府的動靜。聞老太爺輕嘆一聲說:“你外祖父是多么明智的一個人,可惜后人這般的沒有用,功夫全花在光面上,內里都是一包渣滓。朝鴻,聞府交給你,我不求聞府的名聲,只要后人能平安續下去。當年,你祖父是這般的要求我,我做到了。如今,我一樣的要求你,望你同樣做到。”
這如同交待后事的話,讓聞朝鴻變了臉色。聞老太爺瞧著他的神色,心里安慰許多。笑著說:“你怕什么,我還沒有到去的時候。當年你祖父也是早早的跟我說了這話。我早早的跟你說這話,我也是怕日子到了時,來不及安排,不如早早交待你。如今我心安下來,可以多活上幾年,我要多瞧瞧孫兒們的長進,府里多有幾個有長進了孫兒,將來的路,能平穩的走下去。”
聞朝鴻的心穩下來。有老父在家穩著。他的日子才這般的好過。聞朝鴻小心翼翼的提及:“父親,關于十八禁足的事情?”聞老太爺抬眼望了望他,說:“那個小女子,如今模樣越來越不象她老姨娘。只是那種一根筋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反而有些象起來。好在她行事有理有據。不象她老姨娘一味的胡來。我們府里的人,性子太過穩妥,大約除去那對姐弟外。別的人,都是守家的人。
如果發生什么大的變故,只有那樣的人,才能從險境尋生路。你母親已經不當家了,這內宅的事,還是由你媳婦做主吧。”聞老太爺跟聞老夫人鬧翻之后,在眾人面前還是依舊相敬如賓。聞朝鴻很不想父母兩人因為這件事情,再鬧得連面上的和平都無法保持下去。他想起聞老夫人有時露出那了無生趣的神情,他低聲開口說:“母親是小十八的祖母,雖說對她要求嚴苛了些,也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心。
小十八身為一個女子,這般的性情,趁著她年紀尚小,還可以好好的打磨一番。再說小十八平日里也是不愛出四房院子門的人,這一次再禁足一些日子,對她,也不算什么大事情。”聞朝鴻說完這話便自覺的垂下頭,等著聞老太爺開口訓斥他。聞老太爺輕搖頭說:“你是孝子,擔心你母親在這事情上面失了顏面。這一次的事情,就算了,只是你要提醒你母親,不要再有一次,畢竟聞府人姓聞,沒有跟著她姓了徐。”
聞朝鴻輕舒一口氣,他抬眼瞧著聞老太爺說:“父親,其實母親聽你勸,只要你開口好好跟她說,她當時不應答下來,以后也會應承下來。”聞老太爺瞧著聞朝鴻輕搖頭說:“有些事情,一經錯過之后,就再也提不起那份興致。你母親是為聞府是付出許多,可是每一個女人都是這樣走過一生。她覺得我對不起她,可是為何不想想,我身邊的許多女人,可是她親手安排過來的人,連老姨娘都是經過她精心的安排。
她算計太多,把人心跟著一塊算計。為何我許老姨娘接近我,因為那人什么算計都擺在臉上,哪怕不要兒子,只圖纏著我過舒服的日子,這種暗藏心思都不曾隱瞞過我。你也是一個男人,你自已想想你們夫妻當年是如何的相處,如今又是如何的相處?”聞朝鴻沉默下來,聞大夫人第一次有身孕時,聞老夫人把她最受用的丫頭派來服侍他。后來,聞大夫人第二次有身孕時,聞老夫人再次把身邊的丫頭派來服侍他。
現在聞秀樺的妻子有身孕幾月,一直未曾另外安排人服侍,聞大夫人仿若未知一般,由著那對夫妻自行其是。聞朝鴻提醒聞大少夫人這件事,受了她一個寒冷入骨的眼色,聽她冷聲說:“老大家的受苦受累懷著孩子,老大這時享受著女色服侍,將來想要白得一個父親的名稱。你做家翁的要安排,你自行安排,我是絕對不把自已受的罪,再由老大家的去生受一次。”聞朝鴻這才感覺到聞大夫人對他的怨意是這般的深重,難怪兩人獨處時,她總是沉默不語。
聞朝鴻的心痛起來,聞老太爺說得對,有些事情,一經錯過,就無法重來。聞老太爺瞧著聞朝鴻臉上的神色,他微微笑起來說:“有些事情,你如果愿意回頭,還來得及去回頭。秀樺的母親,沒有那么重的功利心,他的舅家人瞧著有出息的人多。我和你母親兩人,是一錯再錯,彼此都有錯。而你這邊,卻是你錯得太多。你們兄弟六人,瞧來瞧去,還是老四這一房夫妻關系最好,兒女瞧著也要聰明能干。
老二是家里未有賢妻,這些年才在官場一直挺不起頭。老三跟他是同樣的問題,娶進嫡女的妻,卻生生讓人瞧低他庶子的身份。老五還年輕,你母親太過寵愛他,經不起什么大事,就由著他在書院里呆下去。老六是傷了心的人,情愿在外面飄游不歸,由著他去吧。但愿他愿意回來時,我還安穩的活著。”朝堂紛爭擾人心,年前總算定下太子人選。聞老太爺暗中被接進宮一趟,他回來以后,待聞朝鴻明顯的不同起來,家里的事,真正的開始放手起來。
四房院子里,只亮著一燭火,聞朝青獨自坐在房內,臉上的神情陰郁不已。金氏昨了一覺醒來,披件衣裳走出來,瞧了瞧聞朝青臉上的神情,她心里暗嘆息一聲,聞朝青樣樣皆好,只有這個悶脾氣讓有受不了。金氏扯了扯聞朝青說:“雪朵自個都不在意別人那些閑言,你一個做父親的人,用得著糾結下去嗎?反正我們不是一早就說好了,將來所她嫁進低門戶去,省得跟一堆女人來受骯臟氣。”
聞朝青聽后輕嘆一聲,好半會說:“也行,我們用不著去磨她的性子,她這般性情,在普通人家里生活,反而能擔起一個家來。”金氏沒有覺得聞春意這般性情不妥,至少自家女兒講道理,在家里跟兄姐弟弟相處,從來是不會亂爭長短的人,瞧著就是一個大氣量的人。何況聞春意說得對,反正在聞老夫人的眼里,從來就沒有瞧順眼四房的人,更加沒有瞧順眼過她,她就是美得象朵花,在聞老夫人的眼里,也是狗屎一樣的存在。
金氏有時也受不了聞春意生氣說的糙話,只是她瞧著她平日里說話,透著一股雅味,就由著她去了。金氏想著好笑起來,把話說給聞朝青聽,笑著說:“雪朵還是關在家里妥當,這上一回街,就能學幾句糙話回來。”聞朝青微微笑起來,說:“還是要多帶著她出門,這不管是大戶人家還是小戶人家的人,遇事時,都有些怕蠻橫的女人。雪意這性子,是會暗著來爭輸贏的人。雪朵的性子,只有明著來。兩個女兒將來都是吃不了虧的性子,做爹娘的放心。”
聞朝青悶了許久的結,一下子松開了,拉扯著金氏進房安睡。一夜風雪過后,第二日雪停了,一大早上,聞欣意滿臉羞赧的神情上門來,瞧見金氏一人在房里,她面上神情緩和下來,說:“四嬸,我大嫂子有身子,我就說我來跟四嬸說話。母親叫我過來跟四嬸和妹妹們說話。母親說祖母是長輩,我們做晚輩的人,多少還是要順著些。外面的天氣還冷,讓春意妹妹在家避一些日子的冷風也好。我,只要府里沒有客人的日子,我會過來教春意妹妹繡法”
金氏打量著憨實的聞欣意,點頭笑著說:“行,你春意妹妹這些日子不會出院子門,她也愛在家里窩著,她昨日跟我說,她事情多著呢,才不想出去當杵子,杵在那里招呼客人。”聞欣意舒了一口氣,面上有了笑容,她打量四周,問:“四叔和弟妹們呢?”金氏笑起來說:“難得天晴,你四叔帶著他們去后院看菜地。你要是無事,就在這里多玩一會,你要是有事做,就自個忙去,一家人,用不著講那些虛禮。”
聞欣意輕搖頭說:“今日無事,母親許我在四嬸這里多呆一會,母親說讓我跟四嬸學學為人處事。”金氏輕搖頭,論為人處事,聞大夫人才是真正會處事的人。聞欣意放著自家的師傅不拜,只怕是自家人教不會自家人。金氏笑著說:“我在娘家沒有識多少字,不懂琴棋書畫什么的。我只知一句俗話,在那個山頭,要學唱那個山頭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