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

第33章 有朋自遠方來

展凝兒和安南天斗嘴的時候,在他們樓下窗口正站著三個人,風塵仆仆,一看就是遠道而來。

中間一人,瘦高的個子,一襲青袍穿在身上就像在青竹桿上套了一件衣服,站在他左邊的人是一個矮胖子,肩上斜背一個包袱,手里拄一根哨棒,右邊一人身材比他倆要正常許多,懷里攬著一根哨棒,腰里別著一口腰刀,手里正捧著幾個包子,大口大口地吃著。

中間那瘦竹桿雙手叉著風一吹就能折的細腰,懊惱地道:“夫人動動嘴,咱們跑斷腿啊。這天南地北的一通折騰,一直追到葫縣來,隔了這么久了,也不知他又去了哪里,人海茫茫的上哪兒找啊。”

正吃包子的漢子含糊不清地道:“三管家,你這人就是太實誠。咱隨便應付一下,說沒找著不就行了,何必那么死心眼兒呢?照理說他現在都該回京城了,他是為了避著咱們才往西南來,這么久了還能不走?”

青竹桿兒恨恨地在他頭頂拍了一巴掌,強調道:“老子叫楊三瘦,名字里有個三,但老子是大管家,不是三管家。告訴你多少遍了,就是記不住,你缺心眼兒啊?”

吃包子的漢子趕緊認錯:“是!三瘦大管家!”

楊三瘦厭惡地瞪了他一眼,發牢騷道:“要不是你娘是我遠房表妹,老子才不會把你召到楊家來做事,這么蠢,又能吃,怎么當跟班?”

另一邊那矮胖子道:“大管家,咱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他,難道又得一家家的詢問?這里可不比山村那種小地方,一家有事滿村皆知,在這想靠打聽可未必打聽得到。”

楊三瘦思索了一下,道:“對了!此地有個齊木,與咱們楊家有些生意往來。我曾見過他一面,咱們找他幫忙。”

矮胖子道:“大管家,人家和咱們夫人或許說得上話,可是跟咱們……”

楊三瘦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尋訪人這么點小事兒,他不會不答應吧?”

楊三瘦說著就攔住一個路人,問起了本地大豪紳齊木家的住處。

楊三瘦也不曉得夫人為何必欲置薛水舞和楊樂遙于死地,這孤兒寡母的逃就逃了唄,可是不理解也要執行,他可是夫人的忠狗。

這些日子他到處尋訪、打聽,可真是吃盡了苦頭,好在許多山村鄉鎮外地人經過的本就不多,而像葉小天這樣一家三口單獨而行特征明顯的更少,許多地方的鄉民還有印象,于是就一路找到葫縣來了。

與他同行的兩個人一個叫岳明,就是那矮胖子,一個叫邢二柱,就是吃包子那位,算是他的兩個心腹。雖然說是替夫人辦事,可這次辦的是殺人的買賣,不是太可靠的人他也不敢用。

齊府大廳里,齊木正在向羅小葉大發雷霆:“世侄,你手里好歹也有幾百兵,都他娘的是擺設不成?嗯?叫你做這么點事你都做不好,到現在還查不到華云飛一丁點的下落!

其實啊,我原本就沒指望你,你比你爹可差遠了,要不是你這官職是世襲的,就你這熊樣兒,頭拱地也拱不到巡檢司的位置上去。可現在孟慶唯出了事,這個人我不能不救,實在分身乏術,查找華云飛下落的事兒,你必須全力以赴!”

羅巡檢被齊木訓得面紅耳赤。

齊木的爹在一次山民暴亂中為救羅小葉的爺爺而死,從此羅家就視齊家為救命恩人了。齊木的爹當時只是一個普通的巡檢司官兵,就此被羅小葉的爺爺提拔為頭目,他死后由其長子繼承了軍職,齊家和羅家的關系更加密切起來。

可是,世易時移,幾十年過去了,羅小葉的爺爺已經過世,羅小葉的父親也英年早逝,羅小葉在十五歲的時候就繼承了巡檢官的職務,那時候比羅小葉年長不了多少,但是論輩份該稱叔父的齊木也出道了。

仗著哥哥在巡檢司,齊家又是羅家的大恩人的便利條件,齊木自謀生計,召集一群腳夫,在巡檢司的支持下干起了驛道運輸的買賣,在這過程中為了獨霸經過葫縣的這段驛路,他用盡手段,把其他經營驛道運輸的商賈或吞并或擠垮,或干脆來了個“斬首行動”。

滿手血腥的同時,齊木終于獨霸了這段黃金商路,也由此奠定了他在葫縣的無上地位。羅家本來是齊家的上司,后來變成了世交,現如今齊木則后來居上,完全壓制了羅家。

齊木一直以羅家的恩人自居,羅小葉擔任巡檢官時又年僅十六歲,而齊木在爭奪黃金驛路時又結交了許多三山五岳的好漢,種種原因之下,竟是把羅小葉壓得死死的,對羅小葉一直頤指氣使,仿佛在指揮自己的一個屬下。這也正是那日葉大娘含蓄地點撥兒子的原因,對于兒子的處境,葉大娘并非一無所知。

羅小葉被齊木訓斥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尷尬地解釋道:“緝盜捕兇,固然是巡檢司的責任,只是那華云飛一擊得手,恐怕已是立即遠遁了,小侄實在是……”

齊木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說了,總之,你必須全力以赴,無論如何,都要給我找到他的下落。你去吧,我還有事情要處理!”

羅小葉咽了口唾沫,強行吞下那種恥辱的感覺,低聲下氣地道:“是!那……世伯,小侄這就告辭了。”

齊木沒有送他,只是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他早已習慣了用這樣的態度對待羅小葉,待羅小葉告辭離開之后,齊木長長地吁了口氣,拍著額頭思忖片刻,吩咐管家道:“準備一份厚禮,我要去見王主簿。”

那管家是跟著齊木打打殺殺,從一個小小驛路腳夫一步一個血腳印地爬出來的心腹,聞聽此言很不舒服,忍不住道:“大爺,咱們齊家還需要向葫縣官府送禮?他們……”

齊木陰沉沉地道:“此一時,彼一時也!那個該死的瘋典史,我要弄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螞蟻,可我終究不能真個弄死了他,除非我想造反。這廝是官場中人,可行事做法全無一點官場中人的規矩,倒弄得我有些手足無措了。嘿嘿,亂拳打死老師傅啊……

忍一時之氣吧,我們在官面上還是需要一個人物的,孟慶唯不能丟,花晴風現在擺明了是要置身事外的,僅憑齊某向他施加壓力,恐怕也不能逼他釋放孟慶唯。況且,我很懷疑,即便他肯松口,那個瘋子典史會不會答應。

眼下只有聯手王主簿合力施壓,才能迫使艾瘋子放人,只要孟慶唯被放出來,那時我再全力攘助孟慶唯置艾典史于死地!官斗官,我們才最安全。如今需要忍,我就忍,當年咱們不就是因為能忍,才成了這條道上的勝利者?百忍成佛啊!”

大管家聽他這么說,只好點點頭,道:“行!那我現在就去準備。”

大管家剛剛走出大廳,就有一個家丁蹬蹬蹬地跑進來,氣喘吁吁地道:“大爺,大事不好,捕快逮走了咱們幾個兄弟,說是他們和徐林等人有勾結,是他們打了縣丞的悶棍。”

齊木一聽,登時忍無可忍了,暴跳如雷地道:“那個瘋子竟然如此咄咄逼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召集人手,老子去縣衙要人!”

大管家聞訊又跑回來,勸說道:“大爺,你剛剛還說,要忍,要忍,百忍成佛啊!”

齊木怒不可遏地道:“佛也不能容人騎在頭上拉屎撒尿啊,這口氣老子若再忍了,也就不用在葫縣混了,給我召集人手!”那家丁連忙答應一聲,慌慌張張地退了下去。

齊府門外,楊三瘦抬頭打量著齊府,對邢二柱道:“瞧著倒是蠻氣派的,看來這齊木在此地確實是個人物。不過嘛,瞧著總比咱們家的府邸要差一些,少了些味道。”

邢二柱把最后一口包子吞了,含糊不清地道:“那是,咱們家是官宦人家,老爺在京里做大官兒的,這姓齊的怎么比?”

近來多事,齊府門前戒備森嚴,三人站在那兒品頭論足,馬上引起了門前護衛的注意,立即就有四個武士持刀走近,警惕地喝問:“干什么的?”

楊三瘦連忙拱手,道:“啊!勞煩壯士通稟一聲,就說靖州楊家……”

他剛說到這兒,就有一大票保鏢氣勢洶洶地從門里出來,中間簇擁著齊木,守門武士們紛紛拱手施禮:“大爺!”

道路斜對面一戶人家房山墻處的柴禾堆內,早將內里掏空,耐心守候了七八個時辰的華云飛一見齊木出來,立即摘下獵弓,搭箭開弦,穩穩地瞄準了齊木的咽喉。

楊三瘦聞聲抬頭一看,隱約還記得那人模樣,確是齊木無疑,不由大喜,急忙上前兩步,長揖一禮,高聲道:“靖州楊家管事楊三瘦,見過齊大爺!”

“嗯?”

齊木聞聲扭頭看向楊三瘦時,一枝利箭從柴垛中颯然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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