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則日記
2003年11月23日。
我越來越感覺沒有希望,去了省城數次之后,明明仍舊沒有半點消息。
我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看到大街上乞討的小女孩,我就想到了明明,明明會不會是他們中間的一個。
有一回,我跟一個女孩跟了幾條街,進了一條長長的巷子。
然后,我被一個壯碩的男人給打了,就算這樣,我仍舊不死心,抱著那個男人的大腿,我問他有沒有見過我的女兒。
如果他放了我的女兒,要多少錢我都愿意。
那個男人看著像瘋子一樣的我,沒有一絲同情的樣子,拳頭像雨點一樣捶在我的身上。
最后,我像死狗一樣被丟在了巷子里。
在省城我沒有趕上開往江源鎮的末班車,一路上,倒了好幾次車,還徒步走了十幾公里路。
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冬天的夜晚看不出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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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了一把臉,正好看到那個人提著酒瓶子回了家。
一股氣止也止不住上涌上來。
我這么痛苦地找女兒,可他呢?那個罪魁禍首,他的日子怎么可以過得這么逍遙自在?
我下樓,將門背后的頂門棒給提起來,氣沖沖地直奔他家而去…………。
日記到這里戛然而止。
最后這一則日記在這個深秋令明秋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
明秋記得,那年從秋天開始,父親經常去省城,每次回來都顯得疲憊不堪,整個人好像老了好幾歲。
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起,他再也沒有找過對面的孫瘸子喝酒了。
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起,孫瘸子再也沒有出現在眾人的視野當中。
看了父親的這一則日記,他似乎明白了,孫瘸子的死跟父親萬興民有關。
默默地將父親的那本發了黃的日記本收在了行李箱里。
父親萬興民是在三年前離開人世的,三年前,他帶領他班上的學生去秋游。
幾個貪玩的男孩子趁著老師不注意,跑到鎮子下游的西水河里游泳,其中一個孩子因為水性不好,眼看著在水里頭撲騰了幾下,就要往下沉。
父親萬興民的水性其實也不好,在明秋的記憶當中,父親只會兩下子狗刨,而且還堅持不長。
所以說,當他跳下水拼命將那個男孩給拉到岸邊的時候,自己卻由于體力不支沉了下去,再也沒有起來。
鎮上的人在西水河里找了三天三夜,終于打撈起了他的遺體。他整個人的雙手還呈托舉的樣子。
對于父親,明秋其實是歉疚的。
這些年,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將自己撫養長大,而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孝順他老人家,他就走了。
作為一名律師,明秋知道,父親的這本日記應該交給陳警官的。
但他沒有那么做。
父親一輩子兢兢業業,為人正直,他不想父親在死后還落得一個不好的名聲。
孫瘸子,他死都死了,這都十幾年過去了。就算父親要承擔點什么,他也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見孫瘸子了,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活著的人再去糾纏還有什么意義呢?
深秋的小鎮,夜雨綿綿,與頹廢的老街相比,新街上呈現的是與時俱進的姿態。
半條街都飄著火鍋店的香味,街面上串串香,面館,特色小吃店,餐館,呈現的是一派紅紅火火的態勢。
街角的麻辣燙店不大,老板在店門口撐了一把大傘。
傘下一對情侶結帳走人的時候,萬明秋走了進去,坐了下來,笑著跟老板打招呼。
麻辣燙店的老板,明秋認識。
都是老街坊了,老板和父親萬興民是一輩人,他的真名明秋倒是不太清楚,但街坊都叫他萬麻子。
其實就是臉上長了幾個水痘印而已。
萬麻子以前在老街上開麻辣串店,后來新街建成之后,老街上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一入夜就沉靜得不像話。
萬麻子就在新街上的街角上租下了不大的門面房,將麻辣串店發揚光大,搖身一變成了麻辣燙店。
名字換了,也是換湯不換藥。
明秋最喜歡萬麻子家的肥腸粉,可以說是童年的記憶。
一口大鍋支在店門口,一個漏瓢,將紅薯淀粉往漏瓢里一倒,大鍋就沸騰起來,一根又一根半透明的紅薯粉就生成了。
天然無公害的粉條在鍋里翻轉兩下,撈在碗中,再來一大勺子萬麻子家的祖傳秘制燒肥腸,那個味道簡直不擺了。
萬麻子見到明秋腆著個大肚子,笑嘻了。
“明秋啥時回來的?有好幾年不見了,小伙子越長越精神了。”
萬麻子可以說是看著明秋長大的,那些年,父親萬興民沒時間管明秋的時候,就給他三塊錢讓明秋去萬麻子家唆粉。
明秋嘿嘿一笑:“萬叔叔,好久不見,你這肚子越來越有意思了哈。”
萬麻子笑聲特別地爽朗。
“那是,沒得點意思,對得起我這個伙夫的稱號嗎?咋樣?是因為拆遷的事情回來的吧?”
“是呀,不回來不行,我電話天天都要遭春生打爆了。”
萬麻子發表了感慨:“老街啊,我從小長大的地方,這說拆就拆了,還真覺得有點可惜。”
明秋客套:“社會在發展,人類在進步,這老街拆了也算是跟上時代的步伐嘛。”
“說得也是,咋樣?來點啥?叔給你整。”
“老樣子,再來瓶啤酒。”
萬麻子麻利地撈了一大海碗肥腸粉放在明秋面前。
“明秋,你難得回來一次,你萬叔請客哈,不夠再添。”
他自己個啟了一瓶啤酒,再叫萬嬸切了一大盤子鹵大腸端上來。
“反正快打烊了,來,叔陪你喝兩杯。”
有酒有菜,話就多了起來。
這是小鎮的特色,沒有什么秘密不是兩口酒解決不了的。
萬麻子年青的時候話就多,到了這個年紀,話嘮的本色愈演愈烈。
一口貓尿喝下去,打了一個嗝。
“明秋,你曉得了吧,孫瘸子死在他家糞坑里頭了。”
明秋點點頭。
“這個在咱們鎮上,或者十里八鄉都不是個秘密了吧!”
“也是哈,唉……孫瘸子,我們都以為他回省城發大財了。哪個想得到,這十幾年以來,他天天躺在他家的糞坑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