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物,姚夢。
說實話,找到這樣的獵物還真不容易。
姚夢并不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她眉心之處也沒有美人痣。
顧禹見到她的時候,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威尼餐廳,顧禹的車停在餐廳外面的路邊劃線停車位。
住在客棧的一對老年夫妻,年青的時候曾經在海陽留下過美好的回憶。
這一次故地重游是來重溫年青時的感覺。
夫妻倆年歲不小了,尤其是老爺子腿有毛病,行動不變。
客棧向來是人性化服務的,蘭梅讓顧禹是開車來接他倆。
《致愛麗絲》悠揚的音符就是從餐廳里面傳來的。
這首曲子在顧禹的童年里其實就是一個惡夢,每當開頭的音符彈起來的時候,他內心就開始顫抖,瞬間就會回到童年的外婆家的那所小院。
母親拿著塑料尺子站在他的身后,每彈錯一個音符,那把尺子就會毫不猶豫地往他手上抽來。
手背上就會留下數道紅印子,憋著淚也得彈下去。
右手手背上的那道深深的疤痕,姥姥去世的那個冬天,外面下著鵝毛大雪。
母親忘記燒炕,屋子里冷得跟個冰窖一般。
手指頭凍得僵硬,彈起琴來一點都不利索,頻繁出現彈錯的音符。
母親那天特別生氣,打斷了兩把尺子,他還是頻繁出錯。
她暴跳如雷,燒火用的火鉗,燒得通紅通紅的火鉗,對著他的右手手背,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頓時一股烤肉味道就彌漫在不大的房間里,那天他忘記了哭,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灰暗。
母親這個角色,在顧禹的童年世界里充當過重要的角色。
數年以來,猶如夢魘一般,想揮都揮不去。
令人奇怪的是,自從母親在那個雨夜掉下山崖之后,這么多年以來,他卻一直不記得母親的樣子。
在記憶里,母親不犯病的時候,對自己好得不能再好。犯病的時候,又是無比嚇人的樣子。
但真的要在腦海里具像母親的樣子,完全不能。
母親墓碑上的照片,長發披肩的漂亮女人,唯獨那張臉模糊不清,越想要看清卻越是看不清。
姚夢琴彈得不錯,人也長得漂亮,一頭齊腰的長發。高挑的身材,白白的皮膚。
跟當年的蘭梅有點像。
她是一個熱情奔放的姑娘,總喜歡穿著一件大紅色的呢大衣。
跟著她也頗有些吃力,一個晚上,她會輾轉很多個地方。
酒吧,咖啡廳,餐廳。
不工作的時候,也喜歡泡吧,喝點小酒。
特別正能量的一個姑娘,有的時候遠遠在跟在她的身后,顧禹多少有些愧疚,這么一個努力生活的女孩。
她應該有這一種與眾不同的經歷嗎?
2018年12月24日,平安夜。
姚夢跟丟了。
玫瑰路上的那間叫Rose的酒吧,顧禹就坐在酒吧的角落里,點了一瓶蘇打水,喝了一晚上。
姚夢彈了一首曲子之后,去了后臺。
在以往,她去后臺換完衣服之后出來,必定要喝兩杯的。
但這一個晚上不同,因為是平安夜,酒吧里人挺多的,鬧得慌。
十分鐘之后,顧禹發現姚夢沒有出來。
去了后臺更衣室,正朝里面張望的時候,被一個濃妝艷抹的姑娘給轟了出來。
“流氓,你在看啥吶。”
姑娘的大紅唇一張一合的,就挺嚇人的。
“我找姚夢。”
“姚夢?那個妖jing,早就走了。”
“走哪去啦?我怎么沒有看著?”
“誰知道呢,說是有人送她禮物,往后門走了。”
“走了多久?”
“她愛走多久走多久,關我鳥事。”
這種場所的女孩性格都挺讓人難以琢磨的,顧禹識趣的退了出去。
車子停在酒吧外面的梧桐樹下。
啟動車子的時候,蘭梅打來了電話,響了兩聲之后又掛了。
城市廣場舉辦的平安夜狂歡活動,蛋寶幼兒園的同學家長小胖媽媽張羅的,好幾個家長帶著孩子一起去樂呵樂呵。
給蘭梅回了電話,她那頭很快就接了,沒有聽見她在說什么,但聲音很嘈雜,活動主持人的聲音從音響里傳來,占了主導地位。
喂了幾聲之后,電話那頭隱約可以聽見小胖和她媽媽的聲音。
掛了電話,應該是蘭梅不小心按到了拔出鍵。
這一個晚上的顧禹其實是興奮的,過了平安夜,不出所料,一切就應該結束了。
打開手機追蹤APP,手機上的那個紅點在城市的道路上急速的運動著。
姚夢上臺表演之前,總喜歡先喝上一杯。
她杯子里的威士忌快要見底的時候,顧禹走過去,坐在了她的旁邊,招手叫了服務生。
“琴彈得真好,不介意我請你喝一杯吧!”
“當然不介意,這年頭,能聽得進去鋼琴曲的人不多了。不管你是真心的,還是以接近我為目的的,我都開心。”
顧禹手里跟變戲法似的,變出一個紫色的手鏈來。
笑著對姚夢道:“送給你的,目的很單純,不為別的,只為《致愛麗絲》。”
姚夢笑得特別好看,一張臉模糊得猶如霧里看花似的。
“我收下了,目的也很單純,不為別的,只為《致愛麗絲》。”
一切都很順利,顧禹看著姚夢將那個帶有微型追蹤器的手鏈,帶在了左手手腕上。
此時那個追蹤器的紅點,就在距離顧禹兩個紅綠燈的道路上迅速地移動。
手機響了,A的花樣還真多,又換了一個號碼。
聲音一貫的低沉:“陸續,我不知道怎么來形容你,在我眼里你可以說一文不名。你才是那個只配受人支配的小丑。”
顧禹回了他一個冷笑:“哼哼,你這話說得太早了,零點還沒有到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他那頭胸有成竹:“得,一場注定就會贏的游戲一點都沒意思。我不跟你廢話了,我這邊忙得很。今天晚上的獵物不太聽話,挺費神的。陸續,期待你能找到我們。”
耳機里傳來電話被掛斷的嘟嘟聲,瑟瑟海風從沒關的車窗闖進來,從衣領子縫隙一直往脖頸里鉆,滲進一股又一股莫名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