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將太醫毫無警戒的笑容,李太醫只覺得胸口像塞了一塊破抹布,膩歪的難受,他啪地一拍桌子站起來,“……什么轄制,果真答應了,以后我們就天天等著伸長脖子讓人打臉吧!”又道,“不管怎么說,反正我和大家都不贊成!”
“你就那么確信,我們瞧不好的病他們就全能瞧好了?”蔣衡慢慢地抬起了頭,“還是,我們瞧不好的病人,寧肯死了也不準別人給瞧?”他話鋒一轉,“病人有病亂求醫,但求治好了算,大家都是大夫,沈夫人說得對,只要抱有一顆仁心去對待生命,大家極力去做好自己的分內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打臉不打臉!”蔣衡聲音猛提高了八度。
甄十娘那么孱弱的一副身體還一心想著行醫救人,努力想開醫館把手中的醫術傳播下去發揚光大,相比之下,他覺得,他的太醫院里實在太齷齪了!
沒想到一向溫和的蔣衡會發脾氣,李太醫怔住。
蔣衡陰沉著臉指著李太醫手里的帖子,“這貼子送來快兩刻鐘了,長寧公主性子乖張暴戾,你仔細去晚了大家都跟著受責!”
李太醫恍然想起蔣衡之前安排給他的活。
目光就落在手里的帖子上,長寧公主幾個燙金的小字印入眼簾,他驀然想起甄十娘相中的館址就是長寧公主的老府邸,心一動。
一絲陰鷙滑過眼底
李太醫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沈鐘磬被嚇怕了
接甄十娘回到將軍府后,瞧見她身邊都是些不暗世事的小丫頭,索性連夜進宮求了萬歲,從太后身邊要了兩個有經驗的老嬤嬤和御廚來將軍府照顧甄十娘生活。
更把各房姨娘的請安禮也免了
甄十娘早上要睡到自然醒,沈鐘磬不許姨娘打擾她,這以后。他不去各院巡房了,每天晚上的請安禮便成了各房姨娘唯一能見到他的機會,不約而同地,各房姨娘每天來的特別整齊。風雨無阻。
甄十娘早就嫌煩,因顧慮到人家是來看沈鐘磬的,她還真不好一來就給免了,而那面沈鐘磬也嫌煩。但為了給她壯門面,也任各房姨娘每天到點過來,畢恭畢敬地站在甄十娘跟前立規矩。
經歷了那天的事,他忽然覺得甄十娘每天和他端坐在廳里接受各方姨娘的請安禮也很辛苦。雖然最多站不過兩刻鐘甄十娘就會給打發了,可是,兩刻鐘也是時間。有那功夫。甄十娘歪在大迎枕上養養神也好過穿得整整齊齊地端坐在那兒受罪強,他只要真心真意地維護甄十娘就好,這些虛禮不要也罷。
于是,他嚴令各房姨娘,“……以后沒夫人傳喚,任何人不許打擾夫人清凈。”
甄十娘求之不得。
以為是甄十娘背后指使,楚欣怡咬碎了銀牙。“……這個賤人,就見不到大家一點好!”
自己霸占著沈鐘磬也就罷了,現在,他們這些姨娘竟然連骨頭渣都不讓見著了!
一時之間,碧竹園里摔碎的杯子又多了一倍。
而那面簇錦園里,楊嵐和李彩香也大眼瞪小眼。
浩然居防衛的風雨不透,現在沒甄十娘同意,她們更是連門都摸不著了,這樣下去,她們什么時候能完成主人的命令啊?
一家老小可都在主人手里攥著呢,到最后,不會是她們被點了天燈吧?
想起主人那狠戾無常的性子,楊嵐李彩香相互對望的眼底恍然有股末日的惶恐。
雖然是宮里的嬤嬤,但因甄十娘深得太后喜愛,有無冕公主之稱,又加臨來前太后萬歲的囑咐,杜嬤嬤哪敢有絲毫怠慢,直把甄十娘當公主般敬著,盡心盡力地幫她打理浩然居,調教小丫鬟。
到底是經驗豐富的老人,有杜嬤嬤在,甄十娘輕松了許多。
外面回春醫館搬家的事情也被沈鐘磬交給了竇璋,甄十娘除了治病外,還真不喜歡跑這些手續,之前的達仁堂和梧桐鎮的回春醫館她也是被逼的沒法,硬著頭皮強撐著,現在沈鐘磬找了行家來幫忙,甄十娘巴不得做甩手掌柜,只每天和沈鐘磬一起聽聽竇璋和余慶匯報,給出出主意,拿些決策,偶而應勛貴內眷的請求出個急癥……
閑暇時間一下子多起來,白天睡夠了覺,甄十娘索性就按前世的記憶畫起了各種醫療設備。
梧桐鎮那個醫館是匆忙間成立的,那時只為應付眼前,甄十娘還沒有想過要開個現代醫院,設備相應也很簡陋,這次搬來上京,在沈鐘磬的支持下,預先設想的規模首先就比梧桐鎮大了兩倍,甄十娘興致格外的高昂,沒事就開始試著把前世那些不需要動力的,現有條件能造出來的設備都畫了出來,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個巧匠做出來……
簡武簡文趁課間跑回來,瞧見娘親正聚精會神地畫圖,兩人就拽了個蒲團坐在的書房門口在地上畫方格玩,秋菊冬菊各自拿了本醫書守在書房里陪著甄十娘,夏菊春菊則蹲在正屋門口一邊低聲說話一邊看著小丫鬟們在花園里采花籽……氣氛寧謐溫馨又生氣盎然,讓匆匆來訪的沈忠信怔在了那里。
大哥的浩然居,什么時間變動這么安逸和諧了?
“二爺安好!”抬頭瞧見沈忠信,夏菊首先站起來,春菊一激靈,跟著也站起來。
回過神,沈忠信抬腳進了院。
“將軍還沒回來……”夏菊朝沈忠信福身,身子似是無意地擋在門口。
“嫂子在嗎?”沈忠信皺皺眉。
“二爺稍后,奴婢給您回稟一聲。”春菊轉身走了進去。
他來干什么?
甄十娘皺皺眉,“……請進來吧。”
“二叔!”瞧見沈忠信,簡武簡文雙雙撲過來,烏黑的大眼骨碌碌地圍著沈忠信轉,“二叔又做了什么好東西?”沈忠信手巧,常給他們做一些帶機關的活動木偶,木車、木匣等,簡武簡文喜歡的了不得,這以后,一見了他眼睛都發綠。
沈忠信頭皮發麻,他一手一個將兩人抱起來,“……二叔都快被你們兩個小機靈鬼炸干了!”
簡武簡文就嘻嘻地笑。
“文哥武哥快下來,該去上課了……”甄十娘從桌案前抬起頭。
“二叔等著,我下了課就來陪你玩!”簡武簡文雙雙跳到地上。
沈忠信拍拍他們后背,“快去吧,二叔等你們。”
又和娘親打了招呼,簡武簡文蹬蹬蹬跑了出去。
甄十娘讓人給沈忠信上了茶,“……二弟有事?”
礙于她與老夫人不和以及七年前的印象,自她進將軍府,沈忠信很少來,來看簡文簡武也是挑沈鐘磬在家的時候,這么指名道姓地來找她,還是第一次。
甄十娘很奇怪。
“聽說嫂子看好了長寧公主的老府邸……”沈忠信接過秋菊遞上的茶,開門見山問道,“打算買下來開醫館?”
“……二弟聽誰說的?”
“外面早傳開了?”沈鐘信喝了口茶,“聽說大哥不同意,大嫂正張羅著當嫁妝首飾呢,是嗎?”
他竟然不是聽沈鐘磬說的?
沈鐘磬竟然連他都沒告訴!
她早就知道沈鐘磬有多愛護他這個弟弟,可是,對于她的事情,沈鐘磬竟然連親弟弟都瞞著。
莫名地,甄十娘心情一陣大好。
只臉上神色淡然,“……你大哥是顧忌老夫人,一直就不贊成我開醫館,才任我怎么哀求都不肯出銀子幫我。”這是她和沈鐘磬之前約好的說辭。
“風傳長寧公主要價十一萬兩……”沈忠信騰地坐直身子,把茶杯放在桌上,“大嫂哪來那么多銀子?”她那些賞賜充其量也不過一二萬罷了,“長寧公主的老府邸占地一百多傾呢,大嫂不過開個醫館,根本就用不了這么大的地兒。”他猶豫了下,“我勸大嫂……還是換個地方吧。”
甄十娘暴汗。
就說那塊地價太高,這種滿天過海的計策行不通,沈鐘磬偏說沒事,直說那塊地十一萬兩算便宜的,正常來說,不考慮位置和院落面積,光那金碧輝煌的建筑也值十萬八萬兩了,這全是外界風傳那里風水不好,長寧公主犯忌諱才低價出售的。
可是,再便宜那也是十幾萬兩銀子啊!
別說是她,就是沈鐘磬一下拿出來也困難吧?
而且,甄十娘擔心,外面鬧哄的這么兇,沈鐘磬果真一下拿出這么多銀子,萬歲會不會懷疑他貪污受賄,克扣軍餉?
依據前世的經驗,至少也是個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吧?
她們這瞞天過海的把戲能瞞過外人,卻絕對瞞不過萬歲那只老狐貍!
沈鐘信破天荒地越過沈鐘磬來勸自己,是不是聽到了什么?
心如沸水翻滾不息,甄十娘臉上沉靜如水,“……那些賞賜是不值錢,加上這個總夠了吧?”慢慢地把一塊玉佩放在桌子上。
沈鐘信定目望去
卻是太后賞賜的那塊宮中圣物——圣尊御青溪玉佩。
沈忠信臉色都變了,“嫂子要把這個也當了?”
開什么玩笑?
當了太后的賞賜,可是,可是……一著急,沈忠信也想不起來這是什么罪,可就算這不是欺君之罪,也是殺頭的大罪吧!
“不是當,我只是抵押。”甄十娘微微一笑。
“大嫂!”沈鐘信急的臉色一陣青白,“那個地方絕對不能買!”
“怎么?”甄十娘斂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