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中央,飯桌旁,八個娃團團圍在簡寧身邊,瞅兩眼簸箕里香噴噴的油渣,瞅一眼堂姐。
“咦,少了一個。”簡寧點了點人數:“德利,你大姐沒來啊?”
剛來幾天,家里的娃根本認不全,只能點人數。
德利眼睛黏在簸箕內:“我喊她了,她不來。”
許是羞于學一群半大不小的娃饞嘴,畢竟簡歡歡翻年就十八了。
這頭說著話,就見三房的簡勇悄咪咪伸出臟兮兮的爪子——目標油渣。
簡寧輕輕拍了一下他手背:“都去洗手,不洗干凈不許吃。”
這下捅雞窩了,
簡勇嗷一嗓子嚎出來,十分熟練地往地上一滾,小腿一蹬一蹬的,大聲嚎:“我要吃肉,我要肉,你敢打我,你這個壞分子……”
劉桂蘭格外溺愛小兒子,把簡勇寵得整一個熊孩子。
簡寧不是他媽,睬都不睬他,對其他人說:“要吃就去洗手,自己去碗柜里拿碗。”
幾個孩子歡呼一聲,一哄而散,跑得比兔子還快。
只有簡琴和簡麗沒動彈,一個連忙去扶弟弟,一個輕聲哄:“勇娃乖,快起來二姐帶你去洗手。”
簡心急如焚,一面擔心油渣肉分完,一面又擔心不管弟弟,弟弟回家告狀,弟弟是娘的寶貝疙瘩,那她和大姐肯定要挨娘揍。
“我不!”簡勇打滾耍賴,就是不起來,蹬著腿踢簡寧:“你是壞人,沒人要的壞分子,我要告我娘,你不給我肉吃。”
簡麗瞟瞟面無表情的堂姐,半威脅半哄道:“你在不起來一會油渣肉就沒了,寧四姐才不會像娘一樣單獨給你留一份。”
“嗝”簡勇打了個哭嗝,虛著眼縫偷摸摸瞅瞅冷冰冰的堂姐,漸漸收了眼淚。
約莫明白了,這一套不管用。
彈簧似的蹦起來,熟練地拿袖子抹一把鼻涕眼淚,委屈巴巴地看一眼冷酷無情的堂姐,癟嘴沖自己大姐喊:“你牽我去洗手,我屁股痛。”
五六歲的熊孩子還知道給自己找臺階下,鬼精鬼精的。
“德利,去問問江同志要不要吃。”趁孩子們洗手,簡寧對德利道。
德利一邊往屋里走一邊心說,需要問嗎,會有人不喜歡又香又甜的甜油渣嗎?
結果,江熠華搖搖頭表示不吃,德利眼睛里頓時露出不可思議的光芒。
這是個傻子吧?
肯定是!!!
孩子們洗好手端了碗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堂姐往簸箕里撒白糖,口水泛濫。
咕咚咕咚吞咽口水。
“我怎么比他們少!”簡勇看看別人的碗,再看看自己的碗,兩個姐姐都是半碗,而他的油渣肉只蓋住了碗底,頓時不干了。
他碗里的東西從來只有比姐姐們多的。
“因為你罵我壞分子,你碗里油渣是我看在你姓簡的份上才分你的,如果下回你再沖我家任何一個人嚷嚷壞分子啥的,我家的零嘴就再沒你的份。”簡寧臉一繃:“你要嫌少可以不吃,還有,你想好了,吃了我的東西跟我就是一伙的了,小伙伴之間要講義氣。以后你不但不能罵我,別人罵我你也得幫我。”
幾歲大的孩子沒人教他哪知道什么是壞分子,定然是劉桂蘭背著老太太在房里嘀咕,讓孩子學了嘴。
“我們做小伙伴,你會一直給我肉吃嗎?”簡勇仰起小腦袋,盯著堂姐問。
簡寧點頭。
“那行吧。”簡勇抽了抽鼻子:“我以后在也不罵你了。”
熊孩子敗給了糖衣炮彈。
另外幾個孩子也紛紛嚷嚷表態,要跟簡寧做小伙伴。
簡勇乖覺了,簡寧給他添了一勺油渣,湊足量,一樣半碗。
小娃懵懵的,眼睛發亮,原來不用打滾也可以!
簡寧讓三姐也吃了半碗,她自己倒是沒吃幾塊,這不中午吃了一頓獨食嘛。
吃完香噴噴甜滋滋的油渣,幾個小一點的孩子嘖嘖吸允著手指上殘留的余香,眼睛骨碌碌地盯著剩下的油渣,目光眷眷。
“這是你們歡歡姐和奶的。”簡寧說。
幾個娃艱難地挪開視線。
“走,咱一起回去。”本來簡寧不打算親自送油渣,簡勇的一句壞分子提醒了她。
“今天宋大夫來家沒?”路上簡寧問德利。
“來了的。”
“他咋說?”
德利事無巨細匯報:“宋大夫說江大哥身體底子好,皮外傷恢復的很快,就大腿上的傷和小腿骨折需要好生將養,千萬不要隨意挪動。”
兩家相鄰,沒說兩句就到了正院,簡寧遞給德利半碗糖油渣:“送你大姐房里去。”
今天分魚,難得打一頓葷腥,家里三個媳婦都在灶房整治晚飯,老太太在里屋記賬。
老太太識字不多,但記記工分,日用花銷沒問題,筆畫簡單的字她幾乎都認識,像大小多少山山水水……這些結構簡單的字認起來毫無障礙。
在水磨村算得上半個文化人,見識也比一般村婦強一些。
畢竟在大戶人家當了幾年差,所見所聞,耳朵里聽到的東西無意識積累在腦子里,最終不知不覺匯成一股價值流。
簡寧徑直去了里屋。
老太太看見滿滿一碗油渣,歡喜埋怨:“把我當小娃哄。”
簡寧嘴角一彎:“讓您老甜個嘴,我放了白糖。孩子們每個人分了半碗,你就別給他們留了,自己吃。”
說著撿了一塊塞老太太嘴里,不給她機會叨叨糟蹋白糖啥的。
老太太唔唔白了孫女一眼,然后就被香得瞇了眼,但依然沒忘記問:“你幾時買的板油。”
“接三姐那天。”簡寧停頓一瞬,將小堂弟今天的表現說了出來,著重點了那句壞分子。
小孩子懂什么,他學的都是大人的言傳身教。
老太太哪能不明白小孫孫是從哪學來的話,壓著火氣道:“狗東西,皮子又癢了,看我一會不教訓她!”
“你可別,沒用。”簡寧搖搖頭:“三娘什么性子你還不清楚嗎。”
典型記吃不記打!
可不是咋地,責罵一頓消停幾日,過幾天又故態復萌。老太太想想就賊嘰兒糟心,要不是老三身體底子弱,擔不起重活,不好說媳婦,選擇范圍窄,怎么會挑這么一個糟心玩意回來。
簡寧低聲道:“這事吧,私下里你得跟三叔好好聊聊,平時你也注意一些,他越是撒潑打滾越是不能順著他,男娃娃哪興動輒就用哭鼻子滿地打滾的方式討要好處,過度溺愛只會害了他。”
甚至禍及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