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老舊,墻面斑駁,圍欄銹跡斑斑,門口光禿禿的老樹光,街道兩旁灰撲撲的低矮房屋…每一處都顯示著落后與貧窮。
“繼兵,大哥他們怎么還沒來,說好來接磨磨蹭蹭半天不來。”李妙音幫兒子壓了壓帽沿,語氣不滿道:“小寶受不得風,你就不心疼啊!”
昨兒個簡衛東到鎮上打電話到廠里,說是今兒趕驢車來接他們,下了車人影子都沒瞧見一個,車上的人陸陸續續走干凈了,車站就剩他們一家站在這里吹冷風。
李妙音相貌平平,農村小子能娶上城里媳婦已經是祖上賜福,漂亮姑娘不敢想,簡繼兵很滿足。
城里姑娘嬌貴,結婚以來家中小事簡繼兵大部分都會順著媳婦,夫妻間鬧點小別扭也愿意低下身段哄一哄。
“別急,應該快了。”簡繼兵挪了兩步,擋住風口,好生好氣哄道:“你別生氣,怨不著大哥他們,誰知道車站提前發車嘛。”
司機惦記著跑完這一趟回家過年,提前一刻鐘發車,路上開的飛快,這不就早到了半小時。
“他們就不知道早一點來等著嗎!我看大哥他們就是不待見我們。”李妙音拉長了臉,她本來就很討厭回農村,要不是結婚前協商好城里老家一年輪一回,男人又是個孝子,她才不情愿跑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過年。
她能回來已經是紆尊降貴,早到半小時等著算啥,合該提前一小時來候著。
“你別無理取鬧,說話不知深淺!”媳婦陰陽怪氣指責大哥,簡繼兵心里不舒服了,皺緊眉撩了她一眼:“我排行最小,累大哥來接本就不對,你要不愿意下回就自己呆城里。”
男人有發火的征兆,李妙音不再吭聲,低下頭猶自悶悶不樂。
老太太年輕那會也是一枚清麗佳人,簡繼兵完美繼承了老太太的優點,五官清俊儀表堂堂,不然也娶不上城里媳婦,別看李妙音相貌普通,卻實實在在是個愛情至上的顏控。
所以,簡繼兵在她心里是比兒子還重要的存在,男人長得清新俊逸,精明能干,她平時看得可牢了,深怕被哪個狐媚子勾搭了去,哪放心他一個人離家幾天。
簡老太太生的五個兒子,其中最精明的就是老五,日常生活中他的確很順著媳婦,但他有個逆鱗,那就是老太太以及幾個哥哥。
當年他爹就是個疼媳婦的,打小就教育幾個孩子要對娘好。
他十歲那年爹離世,娘辛辛苦苦拉拔哥幾個長大成人,結婚生子。
起先他只是肉聯廠一臨時工,后來有機會轉正,老太太把在地主家做工攢下來的家當全賣了,疏通關系才給他轉正遷了戶口。
說是傾家蕩產也不為過,老太太攢下的家底子幾個兒子人人有份,他轉正花光老娘的老本,幾個哥哥二話沒講,還大力支持,幫他跑上跑下,沒有老娘的偏疼和哥哥們的通情達理哪有他今天。
他皮相周正,當初是李妙音倒追的他,之后征得老太太相看同意才和李妙音結的婚。
李妙音雖長相平庸,但有兩個優點,一是吃商品糧和兒子同一個地方上班,二來屁股大,憑著這兩優點才被老太太相中。
而且相看那會,李妙音很懂討巧,知道簡繼兵孝順,在老太太面前表現得十分溫良乖順。
“繼兵,你們怎么提前到了?”簡國強停穩驢車,見車站冷冷清清就站了五弟一家,忙忙指揮簡富民上手把地上的行李給搬車上:“可冷著了吧,快上車。”
“大哥,不冷,我們也剛到一會,今兒提前發了車。”簡繼兵虛摟媳婦的背:“上車。”
簡富民搬了行李,接過裹在襁褓里熟睡的小侄子:“弟妹,小寶我來抱,你先上車。”
“大哥、四哥。”李妙音淡淡招呼一聲,扶著簡繼兵的手爬上車。
“要知道車次提前,我該早些來的,叫弟妹吃了冷風。”簡國強懊惱道:“小寶沒事吧?可別給整感冒了。”
簡繼兵聲音清朗,打趣道:“沒事,裹得嚴實,你們瞅這都裹成一個肉包子了。”
哥幾個笑呵呵聊了幾句。
簡富民把地兒歸整出來,說:“弟妹你坐里邊抱著小寶,我和繼兵坐前面幫你們擋風。”
“多謝三哥。”語氣一點誠意都沒有,心里忍不住抱怨,還沒事,怎么沒事,吹了這半天冷風,人都快凍僵了。
李妙音慪著氣,板著臉,明擺不高興。
城里姑娘眼界高,跟他們這些鄉下刨食的親戚說不到一塊,弟妹冷臉兄弟倆并不介意。
簡繼兵瞥媳婦一眼,李妙音勉強擠出一點笑,跟簡富民寒暄幾句。
“娘,我回來了。”車還沒停穩,簡繼兵就著急忙慌跳下車,老太太上前拉著兒子好一頓稀罕,打量兒子氣色不錯,這才舍了一眼給李妙音:“進屋吧,仔細著小寶。”
一年就見那么一兩回,老太太對李妙音談不上什么好感惡感,感情嘛都是處出來的,人不在身邊,情感維系的就清淡。
城里媳婦嬌氣,相處起來輕不得重不得,說話也說不到一塊去。
她城里人有城里人的驕傲,老太太有老太太的驕傲,反正就是氣場不怎么對盤。
粗俗一些,尿不到一個壺里。
老五一家,兒子排第一,小孫孫排第二,李妙音沒排位。
李妙音已經習慣了自家男人一歸家就親香老娘,這時候倒沒露出什么不快的表情,新婚頭一年她還有心思跟老太太爭寵,后來有一次她在老太太面前甩臉子,講話口氣古里古怪,簡繼兵整整冷了她一個月。
新婚啊,正是膩歪的時候,男人都能狠下心腸叫她守活寡,她是怕了!
幸好婆母不在跟前,也不愛去縣城打晃,一年忍一兩次換夫妻和睦,這筆賬李妙音還是會算的。
“娘,瞅瞅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簡繼兵脫了鞋,跟老娘一道爬上嘮嗑的臺板,抖動背包倒出來一堆好貨。
“喲你咋又買這死貴的麥乳精,糟蹋錢!上趟稍回來一罐我還沒吃完呢。”老太太嗔怪地拍拍兒子的胳膊,心里慰燙得緊。
“上次拿家的麥乳精都幾個月了還沒吃完?你別舍不得吃呀,兒子孝敬你的。”簡繼兵翻騰出一個編織袋,提溜出十幾斤肥肉,晃晃悠悠討老太太歡心:“瞧,你最喜歡的。”
老太太眼睛笑瞇了縫。
簡繼兵樂呵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