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東邊地平線泛起絲絲亮光,遠山披黛,山村籠在柔和的晨光中。
昨天晚上四妹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說了句想吃滑肉湯,簡明玉早早就起來在小爐子上燉了一鍋骨頭湯,這會骨頭湯已經泛白。
所謂滑肉,是西南川省那邊的吃法,前世簡寧姥姥家是西南的,小時候起簡寧就很喜歡吃姥姥捏的滑肉。
做法簡單,燉一鍋湯待用,肥瘦相間的豬肉切成條狀,用鹽、姜沫、腌制半小時入味,打上兩個雞蛋攪拌均勻,倒上幾勺紅薯粉,用溫湯揉搓一刻鐘,就像揉面那樣,表面光滑不黏手了捏成小坨坨放入滾開的湯水里,蓋煮半小時即可。
滑肉口感有種泡酥酥的嚼勁,里面裹著腌入味的肉,還有大骨湯的香味。
味道極好。
滑肉有幾種做法,可以用排骨,用純瘦肉,也可以用臘肉,各有各的風味,但簡寧最喜歡的還是半肥半痩的做法。
簡寧打著哈欠走去灶房,洗漱過后就開始揉滑肉,揉面這些活一般都是她在做,她力氣大,揉出來的面勁道。
粉團剛揉好,就聽見院子里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聲音還挺急促。
院子規整之后,把一腳能踹開的籬笆門換成了厚重木門,按了鎖銷木栓子,不像以前外面的人探手進去就可以打開。
“德利,去看看誰呀。”簡寧在灶房喊了一聲。
“誒,”德利小跑過去開門,看見來人,臉上表情古怪:“二,二娘,你咋來了?”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應該叫二娘,二娘叫了十幾年,換個稱呼他也不知道該叫啥。
“誰呀?”半天沒等到德利的聲音,簡寧覺得奇怪,按照堂弟的習慣不應該啊,開了門看見人早就大聲嚷嚷跟她匯報情況了。
黑豆汪汪叫,肯定是生人。
“四姐,是二娘,二娘回來了。”還挺著個大肚子。
“二娘?”二娘是誰?簡寧愣了愣,反應過來,德利的二娘不就是楊貴英嗎。
她不是改嫁了嗎?回來做啥?簡寧看看燒火的三姐,簡明玉抬頭,勉強扯出一抹笑容,瞳孔里卻暗藏著道不清說不明的復雜情緒。
那位娘除一味壓榨她,從來沒有給過她作為母親應有的溫暖和關愛,回不回來跟她都沒什么關系。
大抵就是一根基因鏈的關聯的吧。
對這位母親,簡明玉感觸不深,只想著她回來是不是意味著自己的生活又要打回原形?簡明玉臉色隱隱發白。
簡寧:“三姐,你洗洗手把滑肉捏下鍋,我出去看看。”
“嗯,”簡明玉心不在焉應聲。
“德利你怎么在我家?”楊貴英問的自然。
德利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主要是不知道用什么態度對待這位改嫁二娘。
他迎了人進堂屋,順手捎上里屋的門,就站在里屋門前,撓撓頭也不說話,怕說錯話惹堂姐不開心,堂姐很不喜歡別人多嘴她家的事。
簡寧一出來就瞧見楊貴英挺翹的大肚子。
她揚了揚眉:“你咋過來了?”對簡振軍她可以很順口就喊爹,對待這位順口不了。
這位就沒把家里幾個閨女真正放在心上過,重男輕女的思想特別嚴重,而簡寧恰恰討厭重男輕女的父母。
楊貴英對原主確實不賴,當兒子在寵,可那是因為在她意識里原主就是男娃,是她后半生的依仗。
目的性明確。
真情實意有幾分就不知道了,光她看二嫁的時候,哄著原主把家里的好東西都弄去當陪嫁就可見一斑。
真情沒幾分。
“寧寧,”楊貴英撐著桌面艱難起身:“我回來看看你,你都瘦......”
楊貴英看著肌膚透亮,面色紅潤的閨女突然說不下去了。
很意外,缺少父母關愛,閨女生活過的居然不差,甚至比以前更好了幾分。
“嫂子,你身子重,起來干啥,她是小輩,應該她跟你請安才對。”旁邊坐了一個姑娘開口道,姿態端得很高。
簡寧挪眼看她。
呃,咋說呢,第一印象—黑。
黑得五官模糊的那種黑。
“這位是?”簡寧走過去,在她們對面桌坐下。
“她是你小姑姑。”楊貴英理所當然道:“跟你小姑姑打聲招呼,她是你陳叔叔最小的妹妹。”
楊貴英二嫁那位,前頭死了一個媳婦,留下一個八歲的男娃,家里條件困難,兄弟姐妹九個,還有一個砸手里怎么也嫁不出去的黑妹妹。
二婚肯定是娶不上黃花大閨女,于是只能在二婚里矮子里拔將軍,雖然楊貴英生不出男娃,但她條子順相貌清秀,反正前妻留下一個男娃,生不生男娃也就無所謂了。
“姑姑?陳叔叔又是誰?”簡寧眼神淡淡:“老話講得沒錯,一孕傻三年,我只有一個姑母,這位不認識,不撿便宜叔叔。”
“你怎么跟你娘說話的,不知禮數。”黑姑娘站起來指責道:“果然是沒爹教養的野丫頭。”
“你在別人家大呼小叫就有教養?”簡寧清冷的目光掃過去:“看來我的名聲沒傳到你們嘎子村嘛,我家沒你插嘴的份,你要不想讓我把你打出門難看,最好給我閉嘴。”
村挨村黑姑娘咋不知道她蠻橫,這不有嫂子撐腰嘛。
但是,好像并非如嫂子宣揚那般,她家丫頭跟她很親,言聽計從。
這是很親的表現嗎?分明十分冷淡嘛!黑姑娘可不傻,見勢不對,梗梗脖子到底沒在嘰歪。
她今天是來水磨村相親的,真要鬧難看了,親事搞不好又要黃。
二十幾歲的老姑娘,恨嫁。好不容易有人愿意相看她,再大的氣也要先忍忍。
“寧寧,你怎么變得這么不懂禮數。”閨女當著小姑子下她面子,楊貴英神情不悅:“他們是你娘的親人,也是你親人,他們都長你一輩,叫聲姑姑叔叔應當應份。”
“呵,你搞錯了吧,他們是你親人沒錯,可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姓簡不姓陳。”簡寧表情冷轉冷,語氣略帶諷刺:“她罵我沒爹教養,咋不見你幫我和爹說句話啊,我爹好歹疼了你二十幾年,你要改嫁,他怕你日子難熬也依你了,他處處為你著想,你呢?”
給原主面子,簡寧沒把話講得太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