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這問題是個什么問題？”
正啃著雞翅的御喵仙動作一滯，李小蠻倒是真給他出了個難題。
“哎呀！你看天上的星星很亮呀！”
“這兒全是黑的。”
“那這個雞翅很好吃。”
御喵仙明顯不想回答李小蠻的問題，一個勁兒地扯著不著邊際的話。
出于無奈，李小蠻只好作罷，他靜靜地躺在草地上，抬起頭來看向這片漆黑的天空。
這就像他將要走的未來，全是未知和迷茫。
御喵仙看著怔怔望向天空的李小蠻，拿爪子撞了撞他，不好意思地笑道：
“喂，后輩兒，你生氣了？別這么不識玩嘛。”
“沒有，只是覺得自己的路不知道該怎么走下去。”李小蠻的聲音多了一絲凄涼。
“很迷茫？”御喵仙也沒想到這家伙竟會突然沉默。
“嗯。”李小蠻點點頭。
他曾經只想做個普普通通的小皇子，好好活下去。
后來，只因為幾個不正經的仙人，他被奪走了一切。那時，他告訴自己終有一天他會回去，狠狠地抽他們幾個耳光。
可是慢慢的，他發現事情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他似乎已經卷入了仙人們的一場紛爭，成為一局大棋的棋子。
如今他將要成為一個沒有神格的御喵仙了，卻只有一把勺子做神器，他有點累了，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御喵仙看著李小蠻和曾經的自己一模一樣的表情，有些后悔自己做的決定，把更多的人帶進這個無休無止的局。
嘆了口氣，御喵仙看了一眼這鎖住自己二十年的世界，像是自言自語般地問道：“后輩，要聽聽我的故事嗎？”
李小蠻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當年喵家因為我而獲罪，可我并不后悔，你知道為什么嗎？”
閉著眼睛搖了搖頭，李小蠻回道：“為什么？”
御喵仙苦笑一聲，老臉浮現了一抹羞紅，悄聲道：“我跟你說你可以，但你可不能告訴小財財他們。”
“嗯，一定。”李小蠻鄭重地點了點頭。
“因為，我愛上了一個人。”
頓了一下，御喵仙拍了拍自己不中用的腦袋，憨笑道：“不對，應該是一個妖。”
“一個妖？”李小蠻倒沒想到面前這家伙還有這樣的故事。
“嗯，她叫忘憶，狐妖族的小不點。”說到此處，御喵仙他那一直清澈的雙眼多了幾分灰暗。
“我叫她胖憶，但胖憶其實不胖，她是個很美很美的人，我只是為了讓我們倆般配點，我才給她起了這么個名字。”
“那一次仙妖大戰，并不是短短幾天幾月就結束了，大戰持續了兩年，無數人奔命離散，家破人亡，仙界和妖族也都在鮮血中，厭倦了無休無止的廝殺。”
“那次，我帶著喵家子弟伏擊一支妖族軍隊，卻因寡不敵眾，我們的子弟很快就被打散，我帶著傷，逃到天界紅葉谷。”
“紅葉谷？”李小蠻記住了這個地方。
“嗯，在那里，我第一次遇到了她。”
御喵仙暖暖一笑，李小蠻看的出，那是一種不用言說的愛。
“她是狐妖，都說狐妖狡猾，難以捉摸，可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卻靜靜地睡在那紅葉樹下，身旁伴著一條靜靜流淌的溪流，淡紅色的輕紗裹著她白皙的玉足，微微浸在水里。”
“她似乎超脫了整個世界，或者說，因為有她，那個地方也變得和其他世界不一樣了，是一個外面的紛爭也無法打擾到的夢境。”
“我穿著濺了血的鎧甲，不敢過去，因為我和她是那樣格格不入，我怕莽撞的我打擾到她，也打擾到這片我未曾見過的畫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就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她，一動不動，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我怕我的動作和呼吸會將她吵醒，會讓她遠去。”
“我到今天都還記得她那絕美的睡顏，也記得她唇邊的那抹柔和的笑。”
大手一揮，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一壺酒，御喵仙咕咕地灌了幾大口，四濺的酒水沾濕了他的毛發。
“可能是我這個傻大漢藏不住想法吧，她也感應到哪里不對，慢慢睜開了眼睛。”
“還記得一片紅葉那時剛好落到她的鼻上，她柳眉微蹙，輕輕打了個噴嚏，然后撐起纖弱的身子，笑盈盈地把那樹葉摘下來，放在水里，任它自由。”
“我承認，那時我就癡了。從沒見過女孩柔美的我，被她的一顰一笑打動了，我依舊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出聲打擾，因為我沒想到，這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的美好女子。”
“紅葉樹下，她抬頭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身上的戰甲，我以為她會害怕，或者對我出手，可她沒有。”
“她只是靜靜地對我說，你想不想家。”
鼻子有點酸酸的，御喵仙翻過身子，靜靜地把背朝著他，李小蠻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一點點顫抖的肩膀。
“我早就沒有家了，為了仙界，我整個家就剩我自己了，我一個大男人，從來沒想過哭，但那一次，她戳中了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我對著她點了點頭，什么懷疑，什么猜忌，我都不信，我一把丟掉手中的劍，走到她的身前，安靜地看著她。”
“那時，我們兩個就隔著那道淺淺的天溪之水。”
“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終于，我害羞了，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可她卻嫣然一笑，飛坐在紅葉樹的枝頭，有些調皮地晃著兩只纖足，看著遠處的太陽，也或是看著那被鮮血染紅了的天空。”
“我們都知道彼此是彼此的敵人，可是我們誰都沒說，只像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話不多，心卻一樣。”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下面，抬頭看著她隨風飛舞的霓裳，看著她眼角上的隱約哀凄，我開始懷疑這場戰爭的意義，難道這場所謂的廝殺就是為了傷害心里還有些美好的人嗎？”
“我緊了緊拳頭，也不知道心疼她，還是心疼自己。可這時，她卻說話了，她說，傻瓜，不上來陪我看看這片世界嗎？”
“我頓時愣住，雖然是第一次被人叫傻瓜，可我沒有生氣，反而感到很開心，有種被寵著的快樂，我心頭一陣激蕩，終于下定決心，飛身坐到了她的身邊。”
“我特地和她保持了一拳的距離，不敢靠近她。”
“我們兩個靜靜地看著此時這個安詳的世界，紅葉隨著清風在我們的臉龐飄過，她的幾縷青絲也舞到了我的臉頰。”
“嗅著她頭發上的淡淡香味，我忍不住偏過頭去看她，傾世的容顏，潑墨的長發，還有那一對毛茸茸的狐耳朵。”
御喵仙哈哈笑了兩聲，似乎想起了很了不得的事。
“也是我沒忍住，我竟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哈哈哈哈。”
李小蠻也哈哈笑了，第一次見面就敢摸人家姑娘的耳朵，這家伙也是個膽兒肥的。
御喵仙又灌了自己一大口的酒，似乎此刻只有酒才能喚醒那個塵封的他，他拍了拍腦袋，繼續講了下去。
“她似乎也沒想到我竟然這么大膽，被嚇的身子都跳了下，撞到了頭頂的一枝樹枝，也不知道是吃痛還是羞紅了臉，她瞪了我一下，輕輕拍了下我不老實的手。”
御喵仙抬起自己的手，哈哈哈的大笑起來，每次回想那年的相遇，他都得狠狠地感謝一把自己這只流氓爪。
“我尷尬一笑，慌忙把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如果忽略我的絕世容顏和一身鐵甲的話，我簡直一副小娘子的模樣。”
“許是因為我的孟浪，我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凝固了很久，我以為我冒犯了她，便恨恨地抽了自己兩個大耳光。”
“看著我病急亂投醫的樣子，她噗嗤的笑了出來，沖我伸出了手，溫聲告訴了我她的名字，忘憶。”
“剛開始我還真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竟然還要和我握手，我這么受不了刺激的人，嘩的一下就摔到了地面上，搞的滿身塵土，嘿嘿嘿。”
“我那個時候雖說是一家之長，可我也只是個沒多大的孩子，無地自容的我氣鼓鼓地拽了把草丟在一邊。”
“她看著我不成熟的樣子，小手捂著嘴，身體隨著笑聲止不住的顫抖，那笑聲我現在都還記得，那銀鈴般的聲音真的陪了我好久好久。”
“我們這些人啊，失去的太多了，已經沒有什么可失去了。”
“我的記憶深處什么都沒有，只有那紅葉樹上下，一個笑靨如花的她，一個蠢笨天真的我，你知道，我有多想她嗎……”
御喵仙的身體越來越止不住的顫抖，他背對著自己，那咬牙堅持著不哭出聲的身影，讓人看著心疼。
李小蠻知道，這是他們的愛情，是他們的故事。
拍了拍御喵仙的肩膀，李小蠻深深呼了口氣，沒有再說話，因為面前這個不知道年歲的家伙，也需要時間。
他不懂得愛情到底是什么，但他卻知道，能讓這個沒心沒肺的家伙哭成這樣的，到底該對他有多么重要。
不知那紅葉樹下的小妖女，如今是不是也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思念著這個不成人形的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