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手札

第一章 疫之亂

長慶三十年,瘟氣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

此疫蔓延極快,做為帝都的恒安城繁榮昌盛,此刻疫情當前,太醫們夜不能寐,想破了腦袋尋找治疫之道,皇家也是焦急尋找民家鄉醫,四處招榜,尋找著良方。

“全部聽令!哪怕一只蚊子都不能放過去!”

一聲厲喝,一位頭盔護耳、橫持戈矛的將軍騎著高頭大馬左右徘徊,面對馬下這一群衣衫襤褸的難民怒目而視,雙眉連心,目露兇光。

馬下一群裝備齊全的護衛們橫在城樓門口,一層層擋住就要涌進城去的難民們。

士兵們盔甲護體,口鼻都用風巾護住,炎熱的天氣下,即便是汗如雨下,悶熱難當,誰也不曾取下風巾片刻!

憶芯挎著小包袱坐在離城門稍遠的樹下,目光呆滯。

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哄著懷里不停哭喊的孩子。

孩子不間斷的哭聲讓憶芯煩燥難當,她坐直身子,看向母子倆。

那孩子約有七八個月大,面黃肌瘦,小臉上紅紅的小疙瘩連成一片,因為癢得難受,孩子不住地用手抓撓著,孩子的娘只好按著他的小手,小家伙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這樣有多久了?”

憶芯輕聲問婦女。

“這該死的瘟疫,孩子的爹爹就是讓這個毛病害死了,我的寶兒三天前就開始了,一天比一天嚴重!”

婦女小聲哭了起來:“這可怎么辦才好啊!”

憶芯抬頭一看,孩子娘的臉上,也出現了小紅點,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她嘆了口氣,背過身去,從包袱里掏出一個綠色的瓶子,利用包袱的遮擋偷偷倒在手上一點液體,然后起身,輕輕地均勻地涂沫在孩子的小臉上,然后吹了吹。

“不讓我們進城去,我們就要死在這里了!”

這時,難民群里熙熙攘攘,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喊起!

“我們都是長慶的子民,難道皇家就這樣對待我們,棄百姓的生死于不顧?”

又一個聲音響起。

“大家一起沖進去,管不了那么多了!”

聽到這話,難民們頓時騷亂起來,情緒失控,蜂擁擠向城樓口。

高頭大馬上的將軍提起長矛大喊一聲:

“我看誰敢!”

此時,一個瘦弱的男子,破爛衣裳,蓬頭垢面,雙目赤紅,手里拿著個藍花的包袱,被后面的人推搡著,已經踉蹌地沖在了第一個!

長矛凌空落下!

隨著“啊!”一聲凄厲的慘叫!

人群中驟然安靜下來,大家紛紛后退!

長矛貫穿男子的胸腔,另一頭扎在了地上!

男子呈半跪狀,就要滴出血來的雙目不可置信地看著貫穿胸前的長矛,隨即口鼻噴出了鮮紅的血沫!

離得近的人們已沒了剛才的兇狠闖勁,有的直接癱軟在了地上,有的發出“啊啊”的叫聲,有的已經嚶嚶哭泣起來,此時就算借他們一個膽,誰也不敢上前。

男子渾身抽搐,眼睛呆滯不閉,一會兒就不動彈了,此時身子卻不倒,將軍雙目圓睜,他這一生殺人無數,在這里殺個難民,如同信手捏死一只螞蟻,此時只不過立個威。

將軍一臉戾氣,彎下腰,大手一握一把將長矛抽出,鮮血四濺,尸首倒地,血流如注,手里的藍花包袱扔到了一尺開外,人群里頓時嘩然起來。

長矛上的血滴滴答答地流著,將軍將長矛在男子的身體上蹭了蹭,看了一眼人群,那狠辣的眼睛只要掃過哪片人群,那片人群就往后退一步。

此時,城門口的士兵們又增加了兩倍之多,齊刷刷地站立在將軍身后

憶芯遠遠地看到這驚心的一幕,心里氣憤難當,可是無奈她也是生性不愛多言的人,自己身在何處還說不明白,最好不要多事,再說自己單身女流,不便出頭。

旁邊的孩子漸漸止了哭喊,臉上的紅斑也緩和了許多,沉沉地睡了過去。

孩子的娘欣喜萬分,連忙道謝!

這幾天也難為這對母子了,身體如此不適還拔山涉水行了這么遠的路!

可又能怎么辦,兩年無雨,莊稼顆粒無收,現又突然起了瘟疫,這可是絕了人們的活路啊!

周圍的城鎮村落都逃難至此,這里是申城,皇族生活的地方,繁榮昌盛,也是人們最后的希望啊!

憶芯往城門走去,想打聽一下情況,如若真的沒有進去的可能,那就另做打算!

“聽說,二皇子也得了這個病,全城戒備森嚴,只出不進!”

近前幾個中年男子蹲在地上圍成一圈,你一言我一語地想著辦法。

“你說皇家醫藥技術如此高超,對付這個病還尚無對策,你看看,我們周圍,大部分都已經開始發病了!”

“聽說,皇上那里斬殺了好幾個太醫!”

“那是,那二皇子是皇帝最疼愛的皇子,得了這個病,能不急嗎?殺一兩個太醫又算得了什么?”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憶芯也聽個熱鬧。

“我的兒,我的兒在哪里?”

一位婆婆步履蹣跚,雙手伸著向前,由一名村婦攙扶著,向人群走來。

婆婆雙眼球被白斑所遮蔽,看起來已經失明,形容枯槁,憔悴不堪,旁邊的婦人也是焦急萬分,問著周圍的人群:

“大哥,我家夫君你們可曾見過?”

正好問到憶芯跟前說話的幾位,憶芯聽著也留意著人群。

周圍的幾個男子都搖著頭,說“這么多的難民,誰又認識你夫君是哪一個?”

婦人急了,婆婆把手伸向憶芯這里,顫聲說:

“我兒子手里拿著一個藍花的包袱,我們,是打算去城里找人的!”

聽到此話,大家都不說話了,看著婆婆已經看不見的雙眼,再看那一雙樹枝一樣的雙手,統一地抬眼向那城樓口看去。

那個男子的尸首還在原地的血泊里躺著,那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已經沒了光采直愣地看向城樓那一邊,那一邊是他一家老小的希望和寄托!

婦人看見大家眼神都看向城樓口,也頓時覺得不妙,扶著婆婆的手抖了起來,慢慢地走向那里,大家已經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看著這苦命的婆媳倆走向絕望。

這一路如同一個世紀那般漫長,憶芯的手緊緊抓住胸口的衣襟,向蒼天祈禱著此人不是她們二人尋找的人。

藍花包袱很扎眼地粘著血跡落在地上,婦人只一眼看到包袱就癱坐在地上,婆婆沒了人扶著,也坐在了地上,匍匐著伸著手前面亂抓著,爬向那個男子。

在將軍和別人眼里,這個男子只不過是一個殺雞給猴看的雞而已,一錢不值,可以這一個家里,他是頂梁柱,他是年邁婆婆的養老人,他是妻兒的陪伴,他是全家最重要的人!

婆婆和婦人的絕望無助的哭聲已經響起!

憶芯嘆了口氣,從來以久,她的每一次向老天的祈求從未靈驗過,老天從未幫助過她,一次也沒有!

這時,城樓處傳來一陣騷亂,憶芯走上前去,看見那個殺人無數的將軍手持長矛,并將長矛尖端抵住婦人的胸口!

婦人昂首抬眼看向將軍:

“敢問將軍,我夫君慘死在你的手里,他一無犯法,二無罪責在身,為何你要這樣無緣無故謀害他人性命!”

婦人正義凜然,大家都為之一振,心里直為她叫好,又替她捏一把汗。

再低頭向婆婆看去,老婆婆早已軟倒在兒子身邊,動彈不得了!

將軍一聲冷笑:“你們身上個個帶著疫病,申城乃皇族所在,豈能容你們這幫腌臜潑皮們進城,將疫病帶入城去,不要說我罪責難逃,就算你們個個死個八百回也頂不了皇家的半條命!”

話音剛落,怒視四周,并拉了拉捂住口鼻的風巾,看看眼下被長矛抵住的婦人說:

“我乃奉命前來,就是阻你們這些病夫們企圖溜進城去,不要說我戰場里殺遍敵方片甲不留,在這里我茲要是動一動手指就可以取了你們這些臟人們的頭顱!”

將軍囂張地抬起頭,聲音放大:

“今天,既然你們都不服,那我就將這一家老少斬首在此,我看哪一個還敢上前?”

說完,更將矛尖抵入婦人的胸膛,婦人的胸膛鮮血滲出了衣襟,匍匐在地上的老嫗悲戚地痛哭起來,婦人更是絕望地仰視著天空,等待著長矛刺入胸膛,正好,結束這一切,如此絕望悲慘的命運,要它也是無用!

就在這千均一發之際。

“且慢!”

人群中傳來一聲清脆而堅毅的聲音。

將軍住了手,是誰如此大膽?敢在老子的手里搶命?

他抬眼看去,人群里走出一位青衣布衫,面容清瘦的女子,摸約20出頭,一雙單鳳眼,眸子如同深潭的井水深不可測,眉間三粒紅痣排列呈倒三角狀,雖是烈日炎炎,但是憶芯全身散發出來那種冷是徹骨的冷!

但將軍可不懼任何人,他冷笑一聲,

“又來一個出頭的,也罷,那待我先送她歸西,再來幫你入黃泉!”

說完就要取婦人的性命!

“將軍,如果您非得如此,那我可就此離去,什么也不管了!”

憶芯欲做離去狀。

將軍納悶,心想:

“你不管了,你又能管得了什么?”

問道:“你此話什么意思?”

一旁的眾人也莫名其妙,都覺得此女子一定是瘋了,說出這樣驢唇不對馬嘴的話。

“我的話的意思是”憶娘稍做停頓。

“我的意思是,我是準備上恒安城給皇帝那二皇子看病的,如果您在這里殺人阻路,我也不用臟了自己的腳非得踩著污血進去救他人性命!”

憶娘斜睨一眼血泊中的一家人。

“不過,大將軍您的命估計也長不了!可不就是您,阻了去救二皇子的救命恩人,不知道您居心何在?”

憶娘不緊不慢地說著,一個字一個字地清清楚楚地落在將軍和眾人的耳朵里。

“你!找死!”

將軍氣極,正想要扎死眼前的婦人再去收拾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時,身后一個宦官打扮的宮人拉住了將軍的馬頭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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