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云,安云?”齊昊把手伸在她面前搖晃,安云卻毫無反應,連眼珠子都不動一下。
這是怎么回事?腦子里亂的一團糟,漿糊一般的攪得她腦門一陣陣生疼。一幕一幕的記憶雜亂的浮現,又很快被別的記憶取代,從前修道路上的一點一滴突然清晰的想了起來。
供桌上的石刻山神頭像無聲的微笑,青銅長明燈的幽綠火光灑在其上,映得石刻頭像表情變幻不定,似譏似嘲。
安云抬起頭,目光牢牢的定在長明燈那點幽綠的火光上,煩亂的記憶最終凝結成最終的一副畫面。
那是一個紅衣如火面若春花秋月般柔美的女子,臉上帶著讓人心疼憐惜的笑意,手中的飛劍卻毫不猶豫的刺進了一個背對著她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回過頭,臉上帶著驚詫莫名的神色,眼里滿是不可置信的憤怒和悲痛。她并沒有看紅衣女子一眼,而是看向她身邊傲然站立的男子。男子豐神如玉白衣似雪,神色淡淡的與她對視。
“為什么?”她問,聲音低啞。如果不是男子剛才突然出手定住她的身體,路靈犀怎么可能刺中她?
修道多年,她深知人心叵測,她不相信任何人,提防著所有人,卻唯獨不會防著他。
男子抿了抿嘴,蹙了蹙眉沒有回答。紅衣女子卻笑著從她手里拿過一個盛放丹藥的小玉瓶,打開看了一眼后,歡喜的遞給男子看:“師兄,真的是元嬰丹,安云姐姐當真厲害,果然得手了。”
男子點點頭,負手看著腳下的幽冥火海,據傳火海下便是九幽冥界,正是這片火海阻隔了幽魂惡鬼們返還世間。
“丹只兩顆,人卻三人,安云,不夠分吶。”他輕聲說道,聲音低沉柔和的如同平日對她說的親密話。
所以你選她,卻不選我,是嗎?
她嘴唇顫抖了幾下,想問他,話到嘴邊卻澀的說不出來。
紅衣女子抽回飛劍,笑靨如花:“安云姐姐,多謝了,我和師兄突破元嬰境界后,絕不會忘了你今日的恩情。”話音剛落,紅衣女子伸出手用力推在她身上,將她推向腳下的萬丈深的幽冥火海。火海翻騰起伏,瞬間淹沒了那道綠色的身影。
幽冥鬼火陰冷刺骨,她只覺得全身上下被無數道冰刀切割,又似被熊熊烈火灼燒,但最讓她難受的,卻是心底不斷冒出的寒意,宛如萬千飛針來回穿梭的扎進她的心臟。
安云突然感覺渾身冷的難受,她抱著雙臂,身上不由自主的發抖,臉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凈凈,眼神木然的看著面前的齊昊。
齊昊臉色一變,怕她再一次昏過去,抓著她的肩膀用力搖晃道:“安云,你怎么了?你不要死啊……”叫著叫著便帶了哭腔。
“齊昊,我冷,好冷啊!”安云顫抖著說道。
齊昊愣了一下,轉頭張望了一圈,視線在正中的供桌和神像旁的青銅長明燈上來回轉了轉。他跑到供桌前,雙手合什朝著供桌上的山神頭像拜了拜,喃喃念道:“山神老爺莫怪,安云說她冷,所以借你的頭和飯桌一用。你大人大量,千萬別和我們計較。”
說完他閉著眼睛,鼓足勇氣抱起供桌上的山神頭像,用力的砸在供桌上。供桌早已腐朽,頭像砸在上面應聲而碎。
齊昊睜開眼,撿了幾塊碎小的木屑在長明燈上點燃,很快便在安云面前弄出一個火堆。周圍漸漸溫暖起來,安云坐在火堆旁,讓火氣一點點驅走了身體的寒意。齊昊也坐了下來,見她看著火堆不言不語,便絮絮叨叨開始說起話來。
兩人本是慶國大柳村的人,兩家是鄰居,兩人從小一塊長大。后來村子里糟了瘟疫,活著的人十不存一,兩個小孩兒眼見著大人一個個的死去卻無能為力,最后跟著活著的人開始逃離。
村子被知府派出的衙役圍了起來,不許人離開,兩個小孩兒趁著村民們和衙役打起來的機會,好不容易逃了出來。誰知大柳村害瘟疫的事整個慶國都已經知曉,沿途的百姓一聽他們是從大柳村逃出來的,立刻拿起棍棒驅逐他們。
好在途中也有一些人可憐兩個小孩兒,隨便給了他們一些吃的,兩人便靠著路上好心人的設施,一路乞討外加一路被人驅趕,不知不覺便離開家鄉一年多了。
如今家鄉在哪里,齊昊也不知道了。這一年多以來,兩人一路不停的被驅趕,走過了十幾個國家,如今早已不辨東西。
“安云,所以你千萬不能有事,村里遭瘟疫時我們沒死,一路上那么辛苦也沒死,我們就不會死了。”齊昊說完,抬頭認真的看著安云。
安云回望過去,見他漆黑水潤的眼睛里滿是乞求,似乎生怕她拋下他一般,心里不禁微微一動。不知怎的,本來到嘴邊的那句“你認識的那個安云已經死了,現在你面前的是另一個安云”怎么也說不出口。
她明白那種絕望的感受,自己最在乎的人舍己而去的痛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怎能忍心告訴眼前的孩子如此殘忍的事實。
既然這個小女孩兒與她同名同姓,她又代替了小女孩兒活了下來,便證明這孩子與她有緣。修道之人,最講究一個緣字,天機難測,半分強求不得,唯有隨緣而已。
“好。”她看著齊昊說道。
“嗯?什么?”齊昊有些莫名的望著她。
“我說好。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我們要活得好好的,活很久很久。”她望著面前的火光,語調雖輕,卻一字一頓。
“只有神仙才能活很久的。”齊昊嘟囔道。
“那我們就去做神仙。”她看著旁邊漏下的雨滴,隨口回道。
火堆將兩人身上的衣服烤干后,安云讓齊昊在火堆旁重新燃起了兩個小火堆,剩下的木屑全部都堆進了原來的火堆里。等到兩個小火堆的火焰熄滅后,她從神像旁扯下破爛的布幔墊在火堆烤熱的地方,兩人餓著肚子將就著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醒來,安云便帶著齊昊離開了山神廟,路上見到一個扛著鋤頭的老伯,安云便讓齊昊去問問這里是什么地方。
老伯看了兩個面黃肌瘦的小孩兒一眼,嘆了口氣從手里的籃子里拿出兩個剛挖出來的紅薯遞給兩人:“吃吧,洗過的。”
兩人也不知道餓了多久,歡喜的接了過來,一邊道謝一邊大口的吃了起來。
“你們兩個小孩兒,聽口音就不是我們這里的人,怎么跑到我們華朝來了?家里的大人呢?”
“都死了。”齊昊頭也不抬,咬著紅薯含糊的說道。這話他也不知被多少人問過,回答起來無比熟練,只是再也不說父母是在瘟疫中死的了,不然又會被人驅趕。
“哦。”老伯愣了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摸了摸他的頭以示安慰。
安云吞下嘴里的紅薯,詫異道:“這里是華朝?”
如果這里是華朝的話,那真是太巧了。她本來就打算帶齊昊去華朝,卻沒想到兩人已經在華朝的國境了。
“是啊小姑娘,這里就是華朝。你也聽過華朝?”老伯點頭道。
安云臉色微微有些尷尬,前世可沒人叫她小姑娘,乍一聽,還真有點不習慣。
“聽過的。老伯,那你知道通天城怎么走嗎?”安云又問道。她何止聽過,前世她還來過,便是在這里踏上了修道之路。
“通天城?”老伯驚疑了一聲,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眼,眼神古怪的問道:“你們兩個小孩子,莫非也想去尋仙城投入仙家門下?”
華朝西北邊境處有一座連綿起伏的巍峨山脈,山體高聳入云,常年淹沒在白云深處,名為青冥山。山中巨樹林立猛獸遍地,人一進入后不辨方向,運氣好的會莫名的回到山腳,運氣不好的便徹底消失在山中。
不知何時,有人傳出山里有神仙居住,此話一傳十十傳百,從華朝又傳到其他國家,便有無數人前來華朝找尋仙緣,妄圖破凡成仙。
尋仙的人多了,山腳處便開始越來越多的人聚集,最終變成了村子,然后漸漸發展成了一座城池,取名通天城。
前世安云便是根據家族先祖留下來的一篇自述和一本《陣法通要》,循著先祖的行跡來到青冥山腳下通天城,開始了修道之路。
聽到老伯的問話,安云也是詫異無比,雖然華朝幾乎人人皆知通天城,甚至都相信山里住著仙人,但卻少有人知道青冥山深處是各大修真門派的駐地。
她今生雖然修為不在,卻因為前世是金丹修士的緣故,轉世后雖未曾修煉,卻莫名的擁有筑基期神識。神識一探,她能感應到這老伯只是一個普通凡人,怎會對修真門派如此了解,開口便問她是否想拜入仙家門下?
好在老伯也不需要她回答,連連嘆息道:“十年前仙人們在通天城內發布告示,普天收徒,只要有仙緣,就可列入仙家門墻。這十年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前往通天城,想要拜入仙家門下學那長生之道。哼哼,但仙家之門是那么好進的嗎?老頭兒我剛開始也跑去試了,結果可想而知,仙緣,哪那么容易?”
老伯臉上帶著悻悻之色,看著安云搖頭道:“仙家告示剛發出時,通天城每天都是人滿為患,連續好幾年華朝路上全是求仙之人,可真正被仙人看中的卻是屈指可數。如今十年期限將至,人才漸漸少了,沒想到你們兩個小娃娃居然也想去尋仙,我勸你們還是回家去吧,仙緣難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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