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向直眼神怨毒的看了一眼寬闊江面正中的十三座巨型水門箭塔,一句話都沒說,朝地面輕描淡寫的揮了揮手,駕馭飛劍轉身就走。
哪怕他是金丹大成修士,面對這十三座水門箭塔,也沒有絲毫相抗之力。剛才不過是一座水門箭塔的齊射,便毀掉了他七座山岳和兩條護體大河。也幸好他距離岸邊不遠,來得及轉頭回來,要是稍微在遠那么一點……
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他揮手之間落下,無聲無息,卻仿若天塌了下來,暴戾的勁浪直接壓碎了岸上所有的筑基期修士和煉氣期修士,就連江面上御劍而行的修士,也在一瞬間帶人帶劍成了一團血霧。
那些岸邊的臨海州修士似乎沒有料到寧向直強悍如斯,竟能從水門箭塔下逃得性命,是以一時沒來及跑向閩江中心。就是因為這一愣神,江岸和江面上爆發出近百朵鮮紅的血霧,如同紅色煙花炸開,染紅了半片斜陽。
寧向直心里對這幫壞他大事的低階修士恨之入骨,出手便毫不留情,憤怒一擊之下,閩江附近十來個小小的宗門核心弟子,頓時死去大半。要不是江心水門箭塔上的修士們察覺不妙,及時再次發出一波箭雨,破掉了那道不斷擴散的無形勁氣,死的人還會更多。
看著半空中飄飄灑灑的紅霧,江面中心的修士們駭然到了極點。他們知道要對付金丹修士,憑他們的能力無異于癡人說夢,所以才會啟動十三座水門箭塔。原本所有人都謹慎的待在十三座水門箭塔附近,自然不懼金丹修士的攻擊。
誰知最先前來的卻是安云,眾人生怕她見到十三座水門箭塔后轉身逃走。才會御劍而來想要憑借人多拿下她。畢竟誰都知道十三座水門箭塔連元嬰修士都不敢硬闖,何況她一個區區筑基期修士呢。
誰知安云修為不過筑基中期,手段和攻擊卻犀利無比。當頭便是萬丈雷霆,隨后又是漫天雪刀冰劍,見神殺神見佛殺佛竟無人能擋,一下便被她沖到了江心。更離奇的是江心忽然卷起了萬丈水龍卷,箭塔上的修士一個不注意竟全部卷入水中。沒能啟動箭塔發射水箭。
而安云正是借助這一稍縱即逝的時機。施展強橫道法暫時凍住十三座水門箭塔,隨后以迅雷不及的速度跨過了閩江。隨后寧向直便立刻趕來,正好遭遇了水門箭塔第一波箭雨攻擊。差點就要了他的老命。
這一切說來極長,其實不過幾個眨眼時間罷了。以至于現在僥幸活著的低階修士腦子里還有些茫然,怎么己方就死了那么多人?
想到先前江心那道詭異的巨型水龍卷,水門箭塔上一名筑基修士忽然叫道:“我們之中有對方的幫手。剛才趁大家不注意時發動了水系法術,把他找出來。替死去的同道復仇!”
眾人恍然大悟,急忙四下打量周圍的修士。他們這十余個小宗門,平日里同氣連枝相互交好,各派弟子盡皆相熟。對方的幫手必然是生面孔。若是混雜在其中,有心尋找不難發現。
可惜,汪清淵和何岳見到安云順利逃走后。已經施展水遁離開了閩江,此時哪里還能他們找到。
“小心。”
突然。有修士大叫起來。
所有修士如驚弓之鳥瞬間藏匿于十三座水門箭塔后,緊盯著閩江對面。空氣一陣波動,黑衣年輕修士顯身出來。他冷漠的掃了江心一眼,轉個身,循著寧向直離開的方向再一次消失不見。
江心的眾多修士剛剛松了口氣,便見天際劃過一道金黃劍光,在天上盤旋了一圈,便化作兩道劍光,一道射向江心,一道射向黑衣修士消失的地方。
空氣再一次顫動,黑衣修士顯身接過金黃劍光,臉色大變,不甘的朝寧向直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有繼續追下去。
“是聽潮閣黃金劍令。”
江心的修士中有人叫道,黃金小劍落入他手里,一個霸道威嚴的聲音從劍身中傳出:“停止追殺,違令者死!”
西門春秋微皺眉頭抬頭看天,深邃的眼神中如同一潭看不透的深井,只有微微拂動的發絲顯示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像他表現的那么平靜。
端木元珊恭敬的侍立在他身旁,同樣抬頭看著天,感受到周圍空氣中殘留的暴戾靈氣,他全身上下微微顫抖,眼神又驚又懼。
他明白,自己闖了大禍了。
“師尊。”
端木元珊聲音嘶啞,清了清喉嚨跪下道:“弟子闖下滔天大禍,不敢請求師尊庇護,請師尊將弟子交出去領罪。此事弟子一力承擔,萬錯歸于弟子,絕不連累師門。”
黑發白衣的中年人恍若未聞,許久才低下頭,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愛徒,聲音有些疲憊:“你一力承擔?萬錯在你?你拿什么來承擔?我聽潮閣又憑什么能夠置身事外?”
端木元珊聞言神情更是倉惶,也不說話,額頭重重的在地面上磕了三下,凄然道:“師尊,端木元珊行事孟浪,以至于連累師門,連累師尊,實在有負于師尊這二十年來的苦心教誨。如今弟子闖下彌天大禍,甚至可能導致青冥修真界與臨海修真界決裂。弟子如今悔之晚矣,只能以死謝罪,師尊,徒兒去了!”
話音未落,端木元珊一掌拍向額頭。
“哼!”西門春秋悶哼一聲,也不見有什么動作,端木元珊卻如遭雷劈,七竅流血,舉起的手掌僵在額頭前,怎么也拍不下去。
“哈哈,哈哈。”
西門春秋笑了兩聲,聲音了卻沒有半分笑意。
“哈哈哈,真是我的好徒兒。沒想到我西門春秋打算托付衣缽的愛徒竟然只是一個懦夫,我聽潮閣年輕一輩大師兄居然畏罪自殺,真好。真給聽潮閣長臉。”西門春秋說著拍了拍掌,看向端木元珊的眼神冷漠如冰。
端木元珊泣血再拜,口中嗚咽出聲,再也不敢輕言自戕。
“此時深究起來也不全怪你,你奉我之命前往中山國調查,遇到了寧向直和姑蘇道人不顧身份的追殺一名筑基期弟子,覺得怪異而也追下去。這并沒有錯。”
端木元珊抬起頭。感激的看向西門春秋。西門春秋負手而立,背影高大如山。
“你請二人到聽潮閣做客,這是你作為晚輩和地主該有的禮數。同樣也沒有錯。誰知寧向直和姑蘇道人也不知道發什么瘋,竟然對你出手。要不是你有瞬身符在手,此刻早就死了。這些你都沒有錯,說起來。錯的是寧向直和姑蘇道人,兩人鬼鬼祟祟的潛入我臨海。大庭廣眾之下不顧身份的追殺一名筑基期弟子,一看就知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適逢其會,對方竟想殺你滅口,當真欺負我聽潮閣無人乎?”
端木元珊愣了愣。訝然道:“師尊……你,你是說我沒錯?”
他有些不敢置信,雖然師尊一向霸道護短。但這次他闖下的禍太大了,簡直把天捅了個窟窿。這樣的潑天大禍。師尊再怎么護短,聽潮閣再怎么霸道,怕是也護不住他的。
西門春秋霍然回頭,眼神有如實質般刺了過來,冷哼道:“沒錯?你覺得自己做的沒錯嗎?竟敢發布銀紅劍令,召喚臨海各大門派圍攻青冥執法堂首座和成員,端木元珊,你好大的膽子!”
端木元珊再次重重磕頭:“師尊,弟子知錯,請將弟子交給青冥執法堂,對方要殺要剮,弟子都絕無怨言。”
事實上端木元珊也沒有料到發布的銀紅劍令竟有如此大的號召力,竟然有四名金丹修士真的應令而出,還出手殺死了姑蘇道人。根據以往的經驗,能有一兩名金丹修士出手就算不錯了,而且青冥大陸和臨海洲修道界上萬年來一直親密無間,彼此并無深仇,何至于以死相搏?
而且,端木元珊發布的銀紅劍令只是要求攔截安云、寧向直和姑蘇道人,沒有半個字揚言要誅殺三人。
聽到姑蘇道人之死,端木元珊簡單驚呆了。
“哼哼,你以為姑蘇道人死了,你一條命就夠償了?說句危言聳聽的話,這件事情如果處理不好,青冥修真界與我臨海修真界怕是會有一場大戰,到時候血流成河,死去的修士不知凡幾。更嚴重的情況,青冥與臨海修真界內斗,南疆十萬妖族會眼睜睜的放棄這個大好的機會而不傾巢入侵嗎?”
西門春秋每說一句,端木元珊臉上的冷汗便涌出一分。他當然明白這件事的后果有多么嚴重,一個處理不好,師尊所言真的會成為現實。到了那一天,青冥和臨海的修士惡斗不休,哪里還能聯手對抗南疆十萬妖族?
南疆妖族強橫無匹,自上古時期以來,全靠蒼梧洲,青冥大陸,臨海州三大修道界彼此親密無間的合作,才能次次擊退妖獸入侵。如今以為自己一時憤怒貿然動用了銀紅劍令,導致姑蘇道人死于臨海修士手中,乾極宗怎會善罷甘休?青冥大陸修道界又豈會息事寧人?
師尊說的對,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他端木元珊能抗下的了。
事關青冥大陸修道界和臨海修道界日后是繼續合作還是相互廝殺,事關人類修士是否還能抵擋南疆妖族入侵,他一百個端木元珊,也扛不起這天大的責任。
萬一……端木元珊不敢再想下去,他無法想象自己成為人類千古罪人的那一天,無法想象自己的名字將永遠刻在歷史恥辱柱上,無數年承受人類修士的唾棄。更無法想象師尊因為自己的緣故身敗名裂,聽潮閣弟子人人抬不起頭來的場景。
“師尊,弟子該死,弟子該死。”端木元珊嘶吼道,額頭一次一次重重的磕在地上,鮮血四濺。
西門春秋一腳踢開他,厲聲喝道:“軟骨頭,滾起來!我西門春秋只有站著死的徒兒,沒有跪著死的孬種。”
端木元珊神情一凝,咬了咬牙起身,擦了擦眼淚沉聲應是。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好在寧向直還沒死,此事還有回轉的余地,我們先去見見他再說。此事若能大事化小,我西門春秋給他寧向直低頭認錯又如何?”西門春秋語氣輕松的笑道。
端木元珊聞言眼珠充血,神情又羞又愧,恨不得立刻拔刀砍了自己。師尊驕傲一生,從未對任何人低過頭,這次因為自己的緣故,竟然要對一個金丹修士低頭認錯……
他嘴唇顫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如果可以,他寧愿死千回百回也不愿意師尊遭受這等奇恥大辱。然而這件事情后果之嚴重,已經沒有他開口說話的份兒了。
寧向直離開閩江之后,還沒有走出多遠,天上便落下一道金黃劍光。他理也不理,沿著閩江下游御劍而行。
金黃劍光發現了寧向直,立刻化作黑發白衣的中年人,只一閃便攔在了寧向直身前。
寧向直目眥欲裂,壓抑著怒氣,冷冷的看向看向中年人,自嘲道:“我寧向直何德何能,聽潮閣不只發布銀紅劍令號召整個臨海修道界追殺,還勞動西門閣主親自追來,當真榮幸之至呀。”
西門春秋哈哈大笑:“寧首座別來無恙,一切都是誤會,一切都是誤會呀。”
寧向直微微一愣,眼神一動,接著也笑了起來:“原來一切都是誤會呀,好好好,在下知曉了。”他頓了頓,從腰間取下執法劍令:“西門閣主,在下也準備誤會一番,不知西門閣主覺得如何?”
青冥執法堂的執法劍令,便如同聽潮閣的黃金劍令,劍令一出,青冥修道界不得不從。寧向直一直不肯發布劍令,此時卻拿了出來,似乎是專門等著這一刻。
西門春秋神色一凝,深深的看了寧向直一眼,正色道:“寧首座,你我修為雖有高低,地位卻是相同,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徒兒妄自動用銀紅劍令,以至于發生天大的誤會,造成了難以彌補的過錯。我身為他的師尊,他的錯我一力承擔。你既然一直都沒有發布執法劍令,想必也料到了我會親自前來交涉,有什么條件,只管道來就是,我西門春秋接著就是了,何必如此做作?”(